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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6章 京淮祖父,周钰臨筆

  周老爺子沒了。

  咽氣的時候,他緊緊握着兩個兒子的手,他沒有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沒有聽見哀樂聲和兒孫們的抽泣聲……

  耳畔,是禮樂的聲音,前方鋪着十裡紅毯。

  他的老太婆還是年輕的模樣,站在那頭等着他哩。

  硯玉、硯禮,爸爸走了。

  不要為我難過,人活一世,能活成爸爸這樣子實屬難得了,若是可以,我多想多些時間給你們更好的安排,讓你們以後能活得更從容一些,可是沒有時間了。

  大限将至,人總要下車。

  紅塵雖好,但是那邊兒,有你們的媽媽。

  京淮,阿妩,爺爺不知道你們的結局,但是爺爺希望你們兩個都安好。名利權貴,如過眼雲煙,内心自在才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京耀,其實你一直是爺爺驕傲的孫子。

  隻是,爺爺不能等你回來了。

  人生總有遺憾,但人生除了遺憾還有懷念,來年清明,燒個紙告訴爺爺,你回來了……

  周老爺子沒了,在當夜十點二十分。

  周宅一片哀痛,宅子裡挂滿了白色的幡布,黑色挽聯懸于老爺子的房門口。

  ——慈父周钰千古。

  周硯禮領着全家男女,依次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

  全家悲痛,但是事情是要辦的,周硯禮與周京淮留下見客,而周硯玉則是連夜飛了一趟桐城。

  ——周京耀在那裡服刑。

  周京耀是老爺子的嫡長孫,老爺子沒了,是要親自告知他的。

  ……

  桐城。

  淩晨四點半,天隻微微擦亮。

  周京耀正是熟睡,忽然外面有了動靜,看守人員站在外頭說道:“72号你家裡來人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支會一聲。”

  周京耀撸了把平頭,一愣。

  但是他很快就穿了衣裳,跟着人走到單獨的見客室,那是一間陰暗狹小的房子,和外面的人隔着一道鐵欄杆,雙方需要隔着欄杆說話。

  周硯玉一身素服,坐于昏暗的燈下,面色沉寂。

  周京耀坐到對面,看着父親的裝束,心裡陡然一突:“爸,家裡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半夜過來了?”

  周硯玉靜靜地看着兒子,緩聲說道——

  “老爺子沒了!本來家裡一大攤子的事情,實在顧不得你這邊,但是我想無論怎樣得過來給你報個喪信。”

  “京耀,老爺子走前,一直念着你。”

  “信給你了,現在我得趕回京市,十點前我得送送老爺子。”

  ……

  周硯玉語帶一抹哽咽。

  他與兒子難得見一面,卻容不得多說幾句話,況且也沒有心情。

  周硯玉很快離開了。

  他一身黑色的衣裳,臂膀上戴着黑白袖章,他走得匆匆,就像來時一樣。

  周京耀呆坐在那兒。

  他看着父親的背影,幾乎無法動彈,慢慢地消化完父親帶來的惡耗……老爺子沒了!

  老爺子沒了。

  周京耀掉下淚來,額頭青筋,根根暴起。

  他拼命撞擊漆黑的鐵欄杆,眼淚和嘴角口涎混合在一起,他不斷用嘶啞的聲音喚着:“老爺子!老爺子,京耀知道錯了……”

  過道盡頭,周硯玉輕輕擦了下眼淚。

  京耀,但願你體會老爺子一片苦心。

  上午九點,他趕回了京市,辦理老爺子的喪事。

  ……

  周老爺子無女。

  周家兄弟商量過後,想請葉妩捧相片出殡,原本他們以為陳家那頭不會同意,畢竟人現在是陳家的孫女,身份貴重很是金貴。

  不曾想,陳老太太卻很贊成,她說:“周钰這個老東西也算是有情有義,我們家阿妩給他捧靈不算委屈,何況有過幾年感情,算是寄一份哀思吧。”

  向吟霜更是說:“隻求心安。”

  葉妩留了下來,住在周家的客房,協理老爺子身後之事。

  周家沒有不贊成的,唯有周硯玉的老婆跳了出來:“葉妩她和京淮是離了婚的,現在辦老爺子的後事,這算怎麼回事兒?旁人會說老爺子的兒媳不會辦事。”

  周硯玉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可給我閉嘴吧!你除了會窩裡橫,還會什麼?這是老爺子的意思,老爺子把阿妩當成孫女疼愛,别說是捧靈了,哪怕就是大旗也是扛得起的。”

  他的老婆一下子懵了。

  周硯玉親自給葉妩賠罪:“你伯母嘴碎,其實人壞不到哪裡去,阿妩你别太在意。等老爺子後事辦妥當,我再謝你。”

  葉妩目光濕潤:“我隻為老爺子。”

  周硯玉再次謝過,與周硯禮兄弟二人,一齊打開了老爺子的卧房門,高聲喊道:“老爺子跟着兒子,該上路了。”

  周钰的黑色棺木被緩緩擡出,移至靈堂接受衆人的吊唁。

  京市的名流都過來了,來送别周钰老爺子。

  一拜周钰生平英武,

  二拜老爺子慈懷兒孫,

  三拜老爺子安心上路,後世,自有後世福報。

  整整三天,周家兄弟腳不沾地,就是周京淮亦清減不少,除了客來客往人沉默了不少。

  周老爺子出殡前夜,徐懷南找到了周京淮,遞上了一封信。

  徐懷南低低開口:“當天老爺子出事後,他心裡知道不好,趁着清醒的時候口述了這封信,是我親自記下的,字字句句沒有偏差的地方。二少爺,老爺子心裡最珍貴的,其實是您。”

  周京淮接過信,久久未語。

  等到回神,徐懷南已經悄然離開。

  周京淮撕開了信封,緩緩打開,裡頭是徐懷南的手筆——

  【京淮,當你打開這封信時,爺爺已經走喽。】

  【我怕來不及,所以讓懷南記下這些。】

  【京淮,我雖讓你父親料理家務,但我心知他是不成事的。他的耳根子實在軟,辦事不夠利落,所以這個家我真正要托付人是你。京淮,曆來大家族從内部壞起,京耀的事情就是一個皿的教訓,所以京淮請務必守好周家門楣,周家風雲飄搖,再也禁不起動蕩了。】

  【至于你與阿妩,爺爺私心,很希望你們能夠破鏡重圓,但一切要看緣分。】

  【當年你是那樣的争強好勝,你說你喜歡白家姑娘,可是你未動娶她的念頭,因為她夠不上周家的門楣,她無法給你助力。】

  【可是京淮,你卻娶了阿妩。】

  【京淮,人無完人,移情别戀其實不丢人。爺爺希望,你能看清自己内心。】

  【京淮祖父,周钰臨筆。】

  ……

  周京淮看了很多遍。

  一直到眼睛發酸發澀為止,他才放下信件,仔細鋪平後收藏起來。

  外頭,不時傳來哀樂聲,還有周硯玉周硯禮的哭靈聲音。

  一切,如同魑魅魍魉。

  周京淮打開卧室門,走在長而幽暗的過道裡,雖是夏夜,但是一陣穿堂風過來,亦叫人透骨冰涼。

  他走至過道盡頭,推開一間客卧房門,葉妩就住在這裡。

  葉妩還沒有睡下,她坐在沙發上翻看一本相冊,裡面全是周老爺子的生平,她靜靜地翻看,眼裡總歸是濕潤的。

  明日過後,老爺子落土,永生再不相見。

  卧室門被輕輕推開。

  一擡眼,她看見了周京淮。

  這幾天,葉妩雖住在周家行事,但與周京淮沒有太多的交集,每個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無暇顧及其他事情,何況一些兒女情長。

  一陣夜風拂過,吹起周京淮黑色的發梢,更顯眉眼深沉。

  他沒有說話,輕輕合上房門,朝着葉妩走了過來,他屈膝半跪在葉妩身前,很慢很慢地擁住她纖細的腰身,将自己的頭埋在她柔軟的懷裡……

  葉妩微微僵硬,低頭注視着男人。

  一會兒,傳來周京淮低而沙啞的聲音:“阿妩,老爺子走了。”

  葉妩喉嚨似是被堵住了。

  周京淮沒再說話,隻是安靜地抱着葉妩,這一刻他不是榮恩的總裁,隻是一個失去親人的普通人,他的悲傷與葉妩是相通的。

  夜色安瀾。

  葉妩膝上的相冊,悄然落地。

  她的手遲疑一下,輕輕搭在了周京淮的肩上,那一幕定格了很久。

  次日,周老爺子出殡了。

  舊土新翻,周老爺子葬于周家墓園,同他的妻子埋葬于一處。

  填土之前,葉妩将有全家福的相冊,輕輕放在了漢白玉的方形盒子上頭,她淺淡地說:“老爺子愛熱鬧,無聊的時候能翻一翻。”

  周硯禮拍拍她的肩:“有心了。”

  天地陰沉,烏雲滾動。

  周家人身着素服,一齊鞠躬送别周老爺子,自此永世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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