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
水濯纓被拓跋焱拉着在大街上往前跑,周圍衆人紛紛回頭行注目禮。
“……我現在自身都難保,還得在瀚州城裡躲着,什麼時候被抓到都不知道,沒有那一個月的時間教你啊!”
“能教幾天教幾天,不然老子現在也來不及找别人了!”拓跋焱不容分說,“不就是東儀皇正在追殺你麼,隻要你教老子,老子就保護你一個月時間,保證不會讓他抓到你,就算找到你也不會落進他的手中!”
水濯纓想想這倒也不是不可能。這貨的逆天武力值,對上绮裡晔恐怕也不會一下子落下風,再加上她,說不定真的能在绮裡晔的追殺下躲一個月。這筆買賣倒是劃算。
“那一個月之後呢?”
“一個月之後老子就要抱得女神歸了,到時候你自己想辦法!”
水濯纓:“……”
友誼的小船好脆弱。
拓跋焱風風火火地沖出去買琴,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地方是賣琴的,跑了半天跑到一家木料店前面:“店家!給老子拿一張琴!”
木料店裡的夥計一臉懵逼:“啊?”
水濯纓拖着拓跋焱往外走:“走吧别丢人了,琴不是在這裡買的……”
拓跋焱不服氣:“琴不是木頭做的嗎?為什麼不是在木料店裡買?”
水濯纓:“墨還是松煙調出來的,你怎麼不去松林裡買墨?”
拓跋焱一臉恍然:“墨原來是調出來的嗎?那玩意兒黑不溜秋,老子一直以為是跟煤炭一樣,從地下挖出來的!”
水濯纓:“……”
突然覺得她這個文化課補習班老師任重而道遠。
帶着拓跋焱去了瀚州城的一家樂器鋪子,鋪子裡面夥計迎出來,水濯纓道:“拿一張最便宜的七弦琴,初學者用的那種。”
夥計拿了一張沒有任何裝飾,樣式最簡單制作最粗糙的那種七弦琴出來,拓跋焱嫌醜不肯要,水濯纓語重心長道:“相信我,你現在用這種就可以了,等你真學會了再買好看的……來,試個音。”
拓跋焱伸出一隻比女人柔荑還要纖細優美雪白細嫩的手,放到琴弦上面,纖纖素手映襯着七根泛出銀光的琴弦,跟下方質地粗糙顔色暗沉的琴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過去簡直美得猶如一幅精心勾勒的畫卷。
旁邊拿琴出來的夥計看得眼睛都直了,以為拓跋焱是個女扮男裝來買琴的千金大小姐,隻覺得給這樣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用這種最便宜最劣質的琴,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正要給拓跋焱介紹另外一款最精美最優雅的琴,然後就看見拓跋焱纖細柔美的手指彎起來,用一種大漢摳腳丫子的姿勢在琴弦上一勾。
“嘣嘣嘣!”
三聲怪響,琴弦頓時一口氣斷了三根,翹在半空中抖啊抖的。
水濯纓:“……”
她果然有先見之明。
夥計慌忙道歉:“對不住!這把琴的琴弦質量有問題,這就給你們換一把!”
倒不是他缺心眼,而是這七弦琴的琴弦着實十分牢固,他從來就沒見過哪個女子手指頭一勾就能一口氣勾斷三根琴弦的,自然以為琴弦質量不好。
“不用了,這不是琴的問題……”水濯纓嘴角一抽,“……算了,你直接給我拿十張這種琴過來,隻要音準就可以。”
夥計:“……十張?”
這是要幹嘛?拿琴來劈了燒火嗎?
“十張可能都未必夠,把店裡有的琴都拿出來吧。”
水濯纓掂量一下拓跋焱的破壞力,又改了口,然後轉向拓跋焱:“付錢,拿琴。”
拓跋焱一隻手拎着打包捆在一起的十幾張琴,跟水濯纓一起回酒垆。這時候柳長亭剛剛運完功,玉花璇早已經來到酒垆中,從柳長亭那裡取了地圖,現在兩人打算分頭帶人去燕嶺。
“女神你看!我已經買了琴了,很快就能學會彈琴!”
拓跋焱炫耀地拿出一張七弦琴來,擱在酒垆裡的一張闆凳上,照着他以前看到的那些樂師的起手式,非常優美非常專業非常富有情感地在琴弦上面一抹……
――七根琴弦全都斷了。
玉花璇:“……”
突然感覺莫名松了一口氣呢。一個月後她應該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
柳長亭和玉花璇離開瀚州城,水濯纓就跟拓跋焱在酒垆裡面住了下來。
绮裡晔追捕水濯纓的命令顯然已經提前到了瀚州城,當天下午,城裡的官兵就開始挨家挨戶地搜查。
不過這對于水濯纓來說沒有什麼威脅,她易容之後,不是跟她最熟悉的人根本就認不出她來。而且現在瀚州城裡江湖人這麼多,朝堂和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官兵也不太敢招惹江湖人,所以這種搜查并不徹底。
當天晚上,五湖山莊在城外的眼線傳回來消息,绮裡晔親自率領的隊伍果然到達了瀚州城附近。不過估計是以為水濯纓去了燕嶺,大部隊沒有進入瀚州城,隻派了一小隊“蛇信”暗衛過來。其餘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連夜繼續北上,直奔燕嶺。
這下水濯纓松了半口氣。燕嶺地方那麼大,足夠绮裡晔找的,她應該又可以拖上一段時間了。還有拓跋焱這個保镖在,安全系數又能高點。
拓跋焱在連毀了十來張可憐的琴之後,水濯纓總算教會他怎麼控制住他那股天生怪力,不至于一碰琴弦就把琴弦弄斷。
結果琴的災難結束了,人的災難才剛剛開始。拓跋焱終于能夠開始在琴上彈出聲音的時候,不到半個時辰内,整個酒垆的人和周圍半條街上的左鄰右舍全部捂着耳朵跑過來投訴。
罪名是噪音污染,嚴重擾民,甚至還有更離譜的虐待動物。因為拓跋焱一開始“彈琴”,邊上人家家裡養的雞鴨豬狗之類全都開始跟瘋了一樣地狂叫,鬧得雞飛狗跳。人能堵上耳朵,動物又不能,那樣子似乎恨不得以頭搶地,看着都替它們可憐。
水濯纓沒辦法,不敢再在城裡教拓跋焱彈琴,隻能帶着他去城外找塊荒無人煙的野地。
結果一天時間下來,他們周圍一圈的草木似乎都蔫了幾分,水濯纓自己終于也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她情願被绮裡晔抓到,也不想在這裡聽這比任何酷刑都要難熬的琴聲。拓跋焱練的這琴技根本就不應該用來泡妞,當做音殺的招式還差不多,戰場上使用保證殺傷力巨大,琴音一出,橫掃千軍。
“那個……”她委婉地建議拓跋焱,“要麼你還是學棋吧,反正玉教主說的是琴棋書畫隻要會一樣就夠了,你可以挑一種你相對最有天賦的。”
拓跋焱這時早就彈琴彈得不耐煩了:“就是!趕緊換!老子天生沒有樂感!”
學的棋是圍棋。圍棋雖然博大精深,但規則最簡單,也容易上手。否則要是象棋的話,馬走日字象走田,車走直線炮翻山,光是記這一大堆規則都能要拓跋焱的命。
下棋總算沒有殺傷力。水濯纓給拓跋焱講了規則,又給他示範了幾次,很快兩人就在棋盤上對弈出一盤棋來。
水濯纓執的是黑子,拓跋焱執的是白子。到最後棋盤上四條邊四個角包的全是黑子,中間一大片白色,填得滿滿當當,裡面就隻剩下最後兩個眼,一個在邊緣一個在中間。白子的面積遠比四邊的黑子要大得多。
拓跋焱得意洋洋:“圍棋是到了最後沒地方下的時候,比誰的棋子更多吧?你看老子的白棋比你的黑棋多這麼多,肯定赢了。才學這麼點時間就可以出師,老子是不是很有下棋的天賦?”
水濯纓用一種詭異的目光望着他,一邊再落一子,下在白子裡面邊緣的那個眼裡面。
“你再仔細看看棋盤,到底誰輸誰赢了?”
拓跋焱不滿:“你别這麼鄙視老子行不行?這黑子跟白子誰多誰少這麼明顯,難道老子還會數錯不成?”
說完就再落一子下去,自己把他自己那片白子裡面僅剩的一個眼給填了:“好了,老子這一片已經填滿,沒棋下了,勝負已定!”
水濯纓捂額:“……”
半天才恢複語言能力,有氣無力地:“算了……棋藝也不适合你,書法和繪畫我自己本身不擅長,教不了你,但我估計你學這兩樣也還是學不了……你還是背詩詞吧,這個不需要任何天賦,死記硬背就可以。玉教主要求你一個月背三百首,一天隻要背十首,這應該算很簡單了。”
她這裡沒有詩集詞集,不過瀚州城多得是書鋪,帶拓跋焱去買了兩本。
“背書總不用我手把手教你了。挑裡面短的先背,不用管意思能不能看懂,反正每首詩先念個一百遍,一百遍背不下來就念一千遍。裡面不會讀的字拿來問我。”
拓跋焱乖乖把書拿了回去,一看封面,指着上面那個“詩集”的“集”字問她:“這個字怎麼讀?”
水濯纓:“……”
……
東儀和北晉的交界處,燕嶺,山腳下。
三千千羽精騎剛剛趕到這裡。在路上疾馳了一天一夜沒有停過,所有人都需要略作休息。而且燕嶺東部地勢太過崎岖險峻,人在裡面隻能步行,是不可能騎馬的,必須先在燕嶺外面紮下營地,把數千馬匹安置下來。
玉花璇帶領的天璇教教衆正好也在這附近,聽說東儀皇到了,玉花璇便去找绮裡晔談聯手找蚩羅墓的事情。
結果在千羽精騎的營地帳篷裡面一見到绮裡晔,頓時就後悔找來了。
绮裡晔待的整個帳篷周圍,空氣仿佛都是詭谲莫測的黑色,走過去就像是走進了一個扭曲詭異的魔界異空間,黑暗中全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帳篷外面仿佛能看到無數鬼爪一樣的黑色觸手冒出來,在空中陰森而又瘋狂地亂舞,恐怖得讓人脊背上直冒涼氣。帳篷邊緣三丈之内,一個人影都沒有,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
玉花璇來都來了,自然沒有到了這裡還退回去的道理,隻能硬着頭皮走進帳篷。
帳篷裡面明明燈火通明,但绮裡晔卻像是坐在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中一樣,似乎都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周身隻能看見一片濃濃翻滾煞氣和戾氣,黑暗中帶着皿腥的色澤。
玉花璇表明了來意,過了半天,绮裡晔才慢悠悠地冷笑一聲。
“換做平時,孤自然可以跟玉教主聯手,但現在孤想找的不是什麼蚩羅墓,而是從孤手裡逃出去的一隻小野貓,所以恐怕分不出多少人手。玉教主既然在燕嶺,可有見過那隻欠收拾的小野貓?”
玉花璇背後全是汗水,幹笑道:“我也隻是剛到燕嶺,并沒有見過東儀皇後。東儀皇要找皇後的話,也可派兵在燕嶺中搜索,順便尋找蚩羅墓。”
她一看绮裡晔這恐怖的樣子,估計水濯纓要是被他抓到的話,有幾條命都不夠他要的。雖然有心幫着水濯纓,但也不敢在绮裡晔面前瞎扯淡騙他,隻能話語間引着他留在燕嶺搜索。軍隊的效率遠遠比江湖中人要高,绮裡晔随便調過來的這三千千羽精騎,也比天璇教的教衆人數多得多。
绮裡晔再次冷冷一笑。
“孤要是有蚩羅墓的線索,可以告知你們。你們如果碰到那隻小野貓的話,要麼傳信給孤,要麼直接立刻拿下交過來,孤會給你們報酬。對了,還有五湖山莊也一樣,孤會在燕嶺附近發懸賞令出去,誰能活捉到柳長亭送來給孤,孤送他半個國庫都可以。”
他一隻手支着下颌,另一隻手就在那裡下意識地緩緩活動着成爪形的五指,那樣子像是想要一點點地捏碎什麼人的喉嚨,看得玉花璇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玉花璇勉強幹笑,都不敢去接他的話,“那東儀皇的軍隊從燕嶺南側找起,我們天璇教去北側如何?”
她回去得趕緊跟柳長亭說一聲,讓他離绮裡晔越遠越好,绮裡晔都肯拿半個國庫出來懸賞活捉柳長亭,可想而知萬一柳長亭真的落到他的手裡,會是個什麼下場。
“随意。”绮裡晔擺了擺手,“你們自己看着辦。”
玉花璇本來要退出去,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替水濯纓問了一句:“東儀皇要是找到了皇後,會把她怎麼樣?”
绮裡晔這一次的冷笑陡然尖銳拔高,裡面帶着一種磨牙吮皿般詭異而恐怖的聲音,就跟驚悚片裡吃人的妖魔惡鬼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怎麼樣?……自然是拿鐵鍊鐐铐鎖了她關在籠子裡,拔了她那些造反的爪子和牙齒,剝光她的皮,把她身上的肉一塊塊片下來,下油鍋裡面炸熟了,一天一片慢慢吃!”
玉花璇:“……”
绮裡晔就算是給她一整片大陸她也不能把水濯纓供出去。
……
水濯纓教了拓跋焱兩天的文化課補習班,身心俱疲,累得感覺像是一邊做高等數學一邊爬了三趟的珠穆朗瑪峰。
晚上拖着身子回到酒坊,本來還想好好休息一下,到了酒坊附近,遠遠便看見酒坊周圍圍着一大群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像是酒坊裡出了什麼事情。
水濯纓和拓跋焱擠進人群去,看見酒坊裡面一片狼藉不堪,像是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打鬥。賣酒的櫃台被推倒在地,滿地都是摔得四分五裂的酒壇碎片,那些珍貴難得的美酒佳釀流得到處都是,淋淋漓漓,在地面上積起了一層酒水,空氣中的酒香味濃得出奇。
酒坊裡空蕩蕩的,裡面的人全都不知去向,包括那些賣酒的小夥計,以及後院裡五湖山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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