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盧漫當然從遊炘念的眼神中讀出了慌張,兩個人相距如此之近面龐上所有的細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步步緊逼,一定要得到答案。
盧漫通常很低調,不喜聲張,但她總歸是個聰明且自信的人。
從遊炘念踏入這間辦公室開始,就已經踏入了她的陷阱之中。盧漫耐心地在獵物身邊徘徊,設下層層陷阱,隻為等待最好的時機下手。
遊炘念能抵擋老辣的茹勇,卻敗給耐心的盧漫。
也或許,她的确沒拿戒指,所以面對茹勇時可以非常鎮定,因為問心無愧;但盧漫追問的事正中她下懷,還是以一個不曾想到的角度進攻而來,她心虛且毫無防備,瞬間就落到了下風。
也對,即便是熟悉的過往裡,她的驕縱大多來源于盧漫的寵溺,盧漫有很多手法讓遊炘念赢得理所當然,而這些理所當然次數多了之後遊炘念也漸漸發現背後的秘密——盧漫不是赢不了她,相反,盧漫掌握了勝負的全局,進退自如,恰如其分的失利反而是勝利得遊刃有餘。
如果她要赢,也不過是反轉一個念頭般的輕易。
對于一個陌生人,她不需要照顧情緒,這讓她顯得鋒利無比。
“你是誰。”盧漫緊緊鉗制住她的手腕,讓她疼痛,讓她無法掙脫,“告訴我實話。”
遊炘念幾乎覺得盧漫已經認出她了,亮着冰冷的匕首,想要剖開面前這具身體,把遊炘念皿淋淋地扯出來,再殺死。
或者說,其實是遊炘念自己想要不顧一切亮出身份:對,我是遊炘念,就是你那個以前的女朋友。我死了,但我又回來了,我帶着怨恨回來尋找真相,你到底是不是兇手!
說!
“遊炘念!”玉卮一聲大喝如涼水從頂灌下,讓遊炘念瞬間回過神來。
“你冷靜一點!看看周圍!”
辦公室的角落裡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群的黑氣,黑氣凝聚成一個個呆滞的人形,卻有雙鬼祟的眼睛,正盯着她和盧漫。
明媚的眼光瞬間黯淡,不似人間,倒像是地獄的入口。
遊炘念被這些眼睛盯得出了一身冷汗。
“這些是遊蕩在人間的小鬼。”玉卮十分謹慎而恐懼,“它們極有可能是冥府的眼線。你不能暴露身份,一旦暴露冥君就有可能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我早就告訴你了,冥君若要緝拿你,一切都完了。遊炘念,你要冷靜!”
玉卮看出她想要破釜沉舟的想法,幸好有她及時提醒遊炘念恢複了鎮定。
“我是誰?”遊炘念迎了上去,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笑,“你這麼想知道?”
果然,盧漫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遲疑,遊炘念道:“傅淵頤沒告訴你?”
“傅淵頤?”盧漫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及這個名字,連玉卮都沒想到。
“對。傅淵頤,你不知道ry工作室嗎?”遊炘念說,“不好意思盧總,我本來并不想說,但現在看來我不說實話是沒辦法離開這間辦公室了。你那位死去的女友死于兇殺,案件到現在都沒偵破,對吧?”
盧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警惕地看着她。
“你應該知道ry工作室專門處理靈異事件,我是傅淵頤的助手,正在調查這件事。”
此話一出玉卮都愣了,盧漫手中施力漸小,遊炘念趁機掙脫她。
看似冷靜,心中卻是一派劫後餘生的忐忑。遊炘念想的沒錯,既然申夫人都對傅淵頤那麼推崇,應該向盧漫她媽提及過傅淵頤的事,而對信息一向敏感的盧漫對傅淵頤也不該一無所知。
如果盧漫是無辜的,她肯定會調查遊炘念的死亡真相,她會去找傅淵頤。
如果盧漫是兇手,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除掉的人重返人間,那麼她也會去找傅淵頤。
即便她尚未行動,也不可能錯過傅淵頤這個人。
就算她和傅淵頤還沒搭上線,作為廣告打上互聯網的高調抓鬼工作室的一員,主動調查靈異事件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遊炘念慌不擇路之時,居然被她找到一條通天大道。
“你是ry工作室的人?”盧漫直起身子,明知故問道。
果然,她知道傅淵頤的工作室。
“那你是怎麼知道那個賬号和密碼的?”盧漫繼續問。
“那盧總又是怎麼知道我的ip地址呢?”遊炘念雙手背到身後,反問,沒等對方回答便笑笑,道,“大家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領,也不便拿上台面說。”
玉卮坐在一旁跟看電影似的看着她們倆。
盧漫顯得有些遲疑,傅淵頤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反守為攻的機會,繼續追問:“所以盧總這麼在乎前女友是否死而複生,是因為什麼?是你殺了她嗎?”
盧漫目光猛地一凝,怒目而視。
遊炘念毫不退讓,直承她的目光。
氣氛忽然焦灼,玉卮真擔心兩人會打起來。就在這緊要當口,盧漫忽然笑了。
遊炘念:“……”
盧漫坐回她的辦公桌前,慢悠悠地整理文件:“行了,你走吧。”
這麼直接而冒犯的話居然沒激怒她……遊炘念藏在身後的手緊了緊魂元玉。
盧漫不再理會她,就像這空間裡沒她這個人似的。遊炘念遲疑了一下,走出了辦公室。
“太危險了!”玉卮飄在遊炘念身後抹汗,“為什麼沒叫上傅淵頤一起來啊!就算帶上那個蘿莉鬼也好!萬不得已的時候讓臨邛把冥府的眼線都趕走啊,你們打個天翻地覆,掐着彼此的脖子逼對方說實話都行!這鬧的……”玉卮油然而生一種照顧熊孩子的不易感。
遊炘念走得飛快,将玉卮抛之腦後。
玉卮跟上去:“别再單獨行動啦,喂喂,聽到了咩……”
遊炘念臉色白得吓人,額頭上還有未消下去的汗,這張臉吓了玉卮一跳。
“你趕緊找個地方歇會兒……這給你吓的。”
“閉嘴。”遊炘念的确雙腿發軟,全程都在強撐。
和盧漫對峙的所有話都是臨時起意,說完一句不知道下句接什麼,跟站在油紙上踩高跷似的,油紙下方還是萬丈深淵。
所幸,她沒有摔得粉身碎骨。
遊炘念回到辦公室幾乎喝掉半桶水,把同事都看傻了,這才稍微平複了些,腿軟頭疼,整個人就像風中殘燭。
“沒事吧你。”同事過來問候,“是不是沒好明白?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
遊炘念強撐笑容擺擺手,同事拍拍她讓她注意休息便走了。
遊炘念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眼神還是直的。
玉卮知道現在跟她說什麼都沒用,得讓她找回語言頻道。
遊炘念發了會兒呆,拿出手機走出去打電話。
ry助理看了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遊炘念站到消防通道裡緊握手機,隻響了兩聲,傅淵頤很快應答了。
“嗯?這就來追問晚餐菜單了?”
傅淵頤的聲音讓遊炘念如釋重負,懸而未決的心一下便找到了最安全的庇護所。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傅淵頤說這句話時微笑的模樣。
“不是,剛才盧漫來找我了。”遊炘念把她剛才和盧漫那場針鋒相對從頭到尾跟傅淵頤說了個透徹。
“你居然拿着我當幌子招搖撞騙,啧啧啧。”傅淵頤簡直不恥。
“我也是沒辦法,真是走投無路了。不過你也太好用了吧,你……”遊炘念忽然愣住,表情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嗯?我什麼。不過你也算是我的半吊子員工。”傅淵頤說,“下班需要小白去接你嗎?”
“不,不用。我要去提車,自己開回去。”
“是麼,行動夠快啊。王芳有駕照嗎?”
“有,但她沒車,看她寫的微博說為了給曹玢代駕才費盡心思考的。”
“可歌可泣。行了,等你晚上回來再說。”
“好……”
遊炘念挂了電話心情複雜,想起玉卮說的關于傅家的事,看了玉卮一眼。
玉卮接收到她的目光,莫名。
“你之前建議我以後行動帶上傅小姐?”
“啊?我這麼說了嗎?也沒錯吧,至少迄今為止她為你擺平了很多事,而且夠狡猾,有她在當然好過你獨自行動。”
“你不是說傅家煉鬼很兇殘嗎?”
“可不,但你不是為了複仇什麼都不管麼,傅淵頤算是你最好的武器吧。”玉卮哀歎一聲,“我也想開了,你的事你自己決定,我沒立場多說。說句掏心窩的話吧,我挺心疼你的,這種事擱誰身上誰都得崩潰,但你一直扛到現在還沒放棄,我敬佩你。有些事我不能說,你要相信我不是為了說出來被你打死,而是說出來會被冥君知道,甚至會打亂陰陽,影響更多人的人生。我不想再看到又一個你。”
“嗯,明白。”遊炘念說,“不過我大概猜到你不能說的是什麼了,而且我有預感總有天我會知道,而且會就地打死你。”
玉卮被她逗笑:“哎呀呀,你說咱們這是什麼緣分呐。”
“某年某月某一天被我打死的緣分。”
遊炘念和玉卮一起打車去提車,玉卮煞有其事地坐在副駕上,連安全帶都不用系:“真好,以後有人帶我兜風了。”
遊炘念:“你别一言不合就跑個沒影就行。呐,今天多虧了你,沒你的話我真對付不了盧漫。”
說完這話,遊炘念自己都覺得凄涼。對付,她和盧漫之間竟走到了這一步。
開車上路,熟悉的夜色漸起,擁堵的交通和煩躁的喇叭聲難得沒讓她不爽,她似乎找回了一些熟悉的記憶。
玉卮在那兒滔滔不絕,說的什麼遊炘念基本沒聽進去。
盧漫護着她解決了黃小橋隻是一種護食行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暫時還看不清。她的心頭皿難取,是否該換個方向?
而妹妹遊任雪為什麼會和陳姝在一起,這事兒讓遊炘念特别在意。
她和爸媽去世之後,遊家在集團内的地位岌岌可危,陳姝是個有野心的人,以前扒着她遊炘念,之後應該要找個更穩固的靠山才行,為什麼她還會選擇沒了主心骨的遊家人?不是遊炘念對自己弟妹沒信心,事實擺在眼前,盧家現在掌控着集團大半江山,陳姝不傻,為何不攀上盧漫?
是了,盧漫看不上她。
遊炘念摸着下巴,下一個采集心頭皿的對象是誰?小雪麼?
她主觀上不願意懷疑自己的弟妹,她們家人的感情一向很好,遊然冬雖然混,但對爸媽孝順,對姐姐們從來不大小聲。而遊任雪一直都是個以遊家利益為重的人,她善良懂事,顧全大局。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們其中有個是兇手,為了搶占資源登上皇位而殺長姐,為什麼要把爸媽也殺了?沒有老道的家長護駕,他們想上位也不容易,畢竟這不是遊家一家的江山。
遊炘念決定還是從陳姝下手。陳姝絕對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