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七章 他不是絕無僅有
有一回,她亂翻江應謀的匣子時,在其中一個匣子裡發現了藕粉色的桃花箋,那股淡淡的帶有春日香氣的味道她至今都還記得。不止是那味道,還有那娟秀小巧的筆迹,每一字每一行都在細心地書寫着對江應謀的思念以及分别後的煩惱瑣事。直到那時,她才知道江應謀與魏竹馨原本是有婚約的,就因為她父王招婚,江應謀不得不與魏竹馨解除婚約,留在了炎王宮。
打那之後,她越來越讨厭這段惡俗的婚姻,甚至覺得江應謀看自己的時候也一定帶着嘲諷的心情,因為在江應謀心裡另外有個完美的女人。而且,在外人看來,她和江應謀的這段婚姻一定是這樣的:一個霸道自私又任性的公主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對青梅竹馬的璧人,緻使人間又多了一出悲劇。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愛江應謀,一如江應謀不愛她一樣。她不想做那個被罵的公主,她想活得理直氣壯,驕傲而又任性,但每每看到江應謀那帶着淡淡憂傷的眼神,她總會覺得心底少了一份底氣。
她和江應謀的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江應謀随即陷入了昏迷當中。接下來是一陣手忙腳亂,快破曉時,江應謀的高熱終于退了,她打發了秋心和婢女氏蟬去歇息,自己靠在床頭合眼眯了起來。
這算是懲罰麼?差點累死了就為了救他,這算是懲罰麼?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從鬼門關裡拉回來,當真是上輩子欠他麼?
她心裡這樣抱怨着,漸漸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窗外有鳥啼聲,睜開朦胧睡眼時,她看見月洞窗前坐着個人,正揮筆畫着什麼,窗外天色大白,還透進來一絲陽光。
江應謀?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回頭往床上一看時,人早不在被窩裡了。再往月洞窗那兒看時,那人面孔清晰了,果真是江應謀!高熱剛退,他就起來畫畫,果然是想找死啊!
“公子……”她走了過去。
“哦,你醒了?”江應謀那灰白的臉上掃過一絲笑意,心情似乎挺好的。
“您這麼早就起來畫畫了?”她低頭看了一眼畫卷,就是很普通的院景,畫的就是這院子裡的一角。
“對。”他埋頭專心地畫着。
“用畫畫的方法求死,似乎愚蠢了點。”
“我昨晚都跟你說了什麼了?”他嘴角勾起月牙般的笑容,“忘了吧,蒲心,我不想死了。”
“為何?”她有些詫異。
“因為有你。”
“我?”
“我幾次瀕臨死亡,卻都被你生拉硬拽地拽了回來,我想,這或許是天意。”
這是孽緣,她在心裡暗暗地想着。
“或許冥冥之中有安排,我還不應該死,這世上還有我未完成的事情。不管昨晚我說了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去告訴崔管家,我要将這幅清晨之作裱起來,挂在這屋子的牆上。”他擱下筆,曲起拳頭咳嗽了兩聲,滿意地看着自己剛剛完成的新作。
她聽着有些失望,但反過來說也算好事,至少她和妹妹暫時是安全了。
畫被送去裱了,但并沒有立刻送回來。再次看到時,卻是在金印王那兒。整幅畫用素绫完好地裝裱了起來,擺在了虎紋青銅熏爐旁邊,供香榻上的鄭憾慢慢觀賞。
“那個江應謀死了沒有?”鄭憾照舊闊袖寬袍,坦兇露頸地斜卧在榻上。
“還沒。”她回答道。
“什麼時候會死?”
“我想他不會死了。”
“因為你醫術高明嗎?”
“不是,是他自己不願意死了,他說,要好好活下去。”
鄭憾微微晃動的酒樽停頓了一下,右眉梢往上挑起:“他想明白了?他又不想死了?這是對你的憐惜嗎?”
“我想應該是對他自己性命的憐惜。”
“哼!”他雙肩輕抖,面露鄙色道,“真是個十分矯情的男人。一會兒想死,一會兒又憐惜起自己性命來了,又麻煩又啰嗦,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到底看上他哪點了!你,不會也受他迷惑了吧?”
“您想多了。”
“别被他迷惑了,”他斜瞟着她,嘴角含着淡笑道,“那種男人十分地膚淺且自私,為他所迷惑,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樓梯上忽然傳來一陣噔噔噔急促上樓的腳步聲。片刻後,鄭華陰怒氣沖沖地走了上來,大步邁至鄭憾跟前,杏目圓瞪,一副要發作的樣子。
鄭憾懶懶坐了起來,輕掃大袖道:“王姐,何事駕臨啊?”
鄭華陰重重甩了一下袖子,到旁邊橫榻上坐下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何來找你,你就那麼看不慣我下嫁給江應謀嗎?”
她眼皮微挑,下嫁?這事兒提上日程了?
“王姐,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不明白呢?”鄭憾慢條斯理地說道,“那個江應謀是絕無僅有的嗎?他不就是個會寫文會畫畫懂得如何讨女人歡心的貴公子嗎?這樣的人我鄭國多了去了,你為何一定要下嫁給他?”
鄭華陰振振有詞道:“我仰慕江公子已久,好容易得了這麼個機會,身為王弟,你怎麼能斷了我下嫁之路?江公子并非一般學富五車的貴公子,他聰明儒雅,謀略棋術皆通,待人寬和親近,我尚未出嫁時就已經對他仰慕不已了,千盼萬盼,總算把他給盼到了眼前,母後也答應為我做媒,王兄也覺得我與他是天作之合,可偏偏就是你,鼓動那幾個上大夫說江公子是什麼紅顔禍水……”
“難道他不是嗎?”鄭憾擰着眉頭問道。
“江公子哪裡是紅顔禍水?他才華橫溢,是我鄭國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能留下他,也算是為王兄多添了一隻臂膀!”
“臂膀?”鄭憾冷笑了一聲道,“王姐,難道你想做第二個炎無畏?”
立在一旁的她心裡微微一緊,忽然悶得有些不舒服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