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蔡家長支和親近同族,每月的進項和享用,比起清江浦和揚州那邊來絲毫不差,現在曲裡鋪的鋪面都被收了回去,原來靠着地租還能維持全族不錯的生活,可經過這麼一次事情之後,投獻田地的人紛紛收回土地,原本投獻是為了少繳賦稅,現在徐州的賦稅本就不重,托庇在功名士紳人家反倒是虧了。
以往時候,蔡舉人和趙字營走得近,大家都不敢這麼做,現在蔡家都不在徐州了,誰還在乎這個,等蔡家回來,家産田産局面已經不可收拾了。
這年頭大戶人家講究全族聚居,分家之類的往往會被認為是敗落或者家門不和,可到了這個地步,蔡家除了分家也沒别的辦法了。
到這個關節上,蔡舉人倒是顯出來幾分膽色和決斷,先是将族長的位置讓給了蔡華軍,然後将蔡家的家産和族産分配,盡量維持每一家的溫飽,然後讓子弟們都去經商或者學武,蔡家倒是不強求讀書子弟非得改變,但不想經商學武的,那麼也别在徐州呆着了,遷居外地是更好的選擇。
而蔡舉人蔡正德自己,則是将自己在曲裡鋪的大宅院改建為商鋪和倉庫,租了出去,曲裡鋪的房租也是高昂的很,在中心地帶的這麼大片宅院當真值錢,蔡舉人則是帶着家小搬進了徐州城内。
蔡家絕大部分人都是凄凄慘慘,蔡華軍這邊卻是不同,因為他的功勞,趙字營給了足夠的優待和照顧,蔡家的家産,隻要是歸入蔡華軍名下的,那就不會有人過問幹涉,蔡家子弟如果蔡華軍願意作保的,那麼在趙字營的範圍内做什麼都和其他人一樣。
因為趙字營的照顧,蔡華軍在蔡家一族的權威很快建立起來,家産也跟着擴大了不少,不過蔡華軍卻不太在乎這個,他自己手裡有足夠養家糊口的銀子,也不想和原來的同族中人走得太近,而且他的前途不在蔡家,而是在趙字營身上。
這次趙字營新設了一個“徐州義勇”,以往徐州邳州和各處的江湖人幫助趙字營,都是一盤散沙,來去自由的樣子,很多人倒也不是缺這幾兩賣命的銀子,而是覺得趙字營勢力越來越大,大夥過來交接,有個人情也是好的,熱心倒是沒差,卻亂糟糟的起不到什麼作用。
再說趙字營實力和規模越來越大,和私人間講人情很是麻煩,有時候即便想要照顧,也不知如何下手。
現在這個“徐州義勇”就是為了統轄徐州邳州以及相關各處武人和江湖人的,徐州義勇有個資格,那就是自備弓馬,也就是裝備和坐騎都要自理,而且還要齊全,登記在冊,每三個月點檢考核一次,不參加點檢考核的則是失去資格。
加入徐州義勇後,家中的賦稅減免兩成,若能參加趙字營的行動,家中賦稅減免三成,若有死傷,則按照趙字營家丁的撫恤和安排論,然後身為徐州義勇,地方官府不能拿問,隻有趙字營才能處置。
徐州義勇在趙字營附屬的營頭編制是大隊,大隊正目前暫時是劉勇擔任,但具體管事的是大隊副,而這個隊副就是蔡華軍。
能有弓馬的武人和江湖人,身手和家境都不會差,或者是已經闖蕩出了一番局面,這樣的人物自然戰力也是出色,有這樣的标準卡着,選進來肯定都是能用的人手。
這個消息一出,徐州和周邊的武人以及江湖人立刻踴躍報名,有些沒有坐騎的,硬是要借錢也要配齊去參加。
即便是徐州尚武,民風強悍,能出這種刀尖舔皿搏命子弟的也不是安分耕種的農戶百姓,往往都會做些這樣那樣的生意,黑的白的都有,販運私鹽私貨的也不少見,眼下這幾樣生意在趙字營境内都是被允許的,但稅賦不輕,如果能成為徐州義勇,那麼可以給自己給家裡減輕好大的負擔。
更關鍵的是,任誰都能看明白這個徐州義勇的用意,進爺要對徐州非家丁團練的武人江湖人進行整治了,要說打仗拼命,靠着趙字營的家丁團練就已經足夠,要說江湖綠林裡的本事,内衛隊裡教門和廠衛出身的高人都有,也不缺徐州這幾個,之所以還給大家一個出路,那是進爺慈悲。
有了這個徐州義勇身份,到時候可以去建功立業,又有各種好處,但另一重意思是,如果你沒有這身份,也就别在徐州拿刀騎馬的招搖了,趙字營轄下之地,已經不可能繼續容你了。
且不說這徐州義勇的意義,身為這個大隊副,蔡華軍隐約間就是徐州邳州江湖綠林的龍頭,替趙進管轄這些人,地位陡升高起。
不少蔡家人也是看出這個便宜,蔡舉人沒了,能跟着蔡隊副一起作威作福也是好的,不過蔡華軍這方面卻拎得清,蔡家凡是想要學武的子弟,一律被他推薦到荒草灘的村寨裡,還有宿州和孔家莊附近的莊園裡呆着,身邊一個不留。
蔡華軍的這個作風,倒是讓黃河上的蔡德看出些門道來,他們雖然都姓蔡,卻沒什麼宗族皿緣的關系,和蔡華軍所做不同,蔡德一直是照顧本家本族,黃河船隊幾乎沒有外姓人了。
然後蔡家船隊投靠趙字營這麼久,得到的照顧也是有限的很,而且若有若無的也能感覺出來,各方面對自家盯得很緊,這次大戰之後,蔡德和蔡華軍結識,因為同姓,蔡德還想要攀親,但蔡華軍卻很冷淡,不過卻始終會指點兩句。
這次蔡華軍的處置,蔡德看懂了,他也主動跟趙進提出來,說想要自家的子弟去各處學學本事,提出這個之後,趙字營立刻有了安排,黃河蔡家的子弟不少都被抽調到餘家那邊學海上的本事,而蔡家船隊缺少的人手則是由清江浦那邊招募的水手充任,然後雲山行的管事們主動來到蔡家的碼頭上,商議造船改造的事情,這讓蔡德更是後悔,後悔有些事自己從前怎麼沒有想到。
王友山在獄中沒有受到什麼苛待,隻是精神不太好,一路急趕回來更是加重了這種疲憊,回來後就在何家莊休養了幾天。
盡管王友山在京師是個普通的言官清流,可在徐州地方上,已經是最頂級的清貴人物了,而且對于趙進和夥伴們來說,王友山在中樞的經驗和見識,都是無比寶貴的,畢竟在他們身邊,隻有一個這樣的人物。
王友山在京師時候,經常在信中指點,這個當口上,正是徐州和朝廷打交道的關鍵時候,需要王友山的經驗和見識,可王友山養好身體之後隻是和王兆靖深談了兩日,然後就搬回徐州城住了。
“家父隻是問這段時日咱們的應對和事件,問完之後也沒多說什麼,隻是說幫不了咱們了。”王兆靖也擔心趙進和兄弟們誤會,沒有任何隐瞞的解釋了一番。
除了王兆靖的說法,趙進自己也過去拜見,回城的時候也去相送,又有方方面面的人通報消息,都說王友山很是灰心蕭瑟,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趙進也知道,王友山整日裡催促王兆靖,讓他将在京師殘存的仆役盡快都接回來。
王友山不在何家莊居住,反而回到徐州城,這個做法頗讓有些人反應過度,他自家人都不自信,别人如何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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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京師那邊也是漸漸有了消息,清江浦和揚州各方面在京師的關系開始向回傳遞,鳳陽巡撫和和總督漕運太監兩處也是緊盯着那邊,消息一到,立刻就有風聲傳出來,然後整個南直隸都開始知曉。
魯王府内管事的宦官被洗了一遍,全部換上了新人,王府屬官也換了不少,倒是那司長史在京裡還有些關系,花了大筆銀子之後總算保住位置,據說在魯王府内地位也大不如前,除此之外,河南衛輝潞王府攻擊徐州土豪為非作歹的奏折也被打了回去,同樣有訓斥到了那邊,潞王府在河南,你理會徐州的事情作甚,而且關于你們王府行為不端的攻擊也有很多,要收斂謹慎!
潞王府自從萬曆中就藩,在地方上自然無人敢惹,在朝廷上也是很受照顧,說是有求必應也不為過,這次卻被如此嚴厲的申斥,潞王府上下都被吓壞了,藩王在地方上所做的不法之事本就很多,真要認真追查,肯定落不下好,一時間潞王府噤若寒蟬,拼命派人去京師送禮活動。
朝野間對這兩樁事都很振奮,認為這是朝政清正的象征,這麼多年,朝廷極少對藩王有什麼舉動,盡管藩王在地方上都是折騰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這次卻有這麼嚴厲的态度,而且聽聞原因,還是“與民争利”。
别處天真,徐州以及相關地方卻明白的很,魯王府和潞王府差不多就是這次開打的原因,朝廷做出了這樣的處置,自然是招撫成了,那徐州趙進真心了得,憑着一家之力,居然硬生生将朝廷打的服軟了,當真天縱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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