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萬貫,哪怕對朝廷而言,都是一筆難以拒絕的财富。
這些年以來,朝中多事之秋。先不說外族的入侵,但隻是内部也不甚安穩。河北道自萬歲通天元年以來,就一直處于戰亂之中。要知道,河北道曆來都是朝廷稅賦的重要來源。可是現在,朝廷每年都要有巨額投入,來恢複河北道的元氣。
武則天,心動了!
歸義坊,銅馬陌。
日頭已經偏西,斜陽夕照。
李過疑惑看着楊守文,臉上浮現出擔心之色。
通寶客棧一無所獲,計老實早就帶着人離開洛陽。他們去了何處?客棧的掌櫃也說不清楚。好在楊守文現在和沈佺期也算是有些交情,于是拜托窦一郎去縣衙打探。
計老實他們離開,一定要在官府做出登記。
否則他的過所上如果出現了偏差,很可能會被官府扣押。
這些流浪藝人看上去似乎是自由自在,四海漂泊,四處為家,是一個極其浪漫的職業。
打住,那都是狗屎!
他們的社會地位,絕對不會比後世的伶人戲子好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加上流浪藝人良莠不齊,也使得官府對他們的管控極為嚴格。那過所之上,隻要出現一丁點的疏漏,官府就會将之扣押。運氣好的扣押幾天,運氣不好的,幾個月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這些流浪藝人每到一個地方,對過所也是非常重視。
“阿郎,這是那市監提供的記錄。”
楊存忠從南市市監那邊得來一份記錄。登記有計老實一行人在南市出攤的記錄。
楊守文接過那記錄,卻沒有看。
他突然扭頭,對李過道:“過公子。如果寶珠和計老實他們是一夥的,為什麼計老實他們已經走了。寶珠還要留在這裡?”
“這個……”
李過沒想到楊守文會突然發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楊守文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小樓門外。
“嬸娘,今晚大家先不要搬進去。”
“為什麼?”
“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想清楚,我需要好好想想。”
本來,楊氏都已經打算搬進小樓,可楊守文這麼一說,她自然不會反對。于是喝止了米娘等人。
“兕子,難道事情還沒有結束嗎?”
楊守文伸出手,一直盤坐在旁邊的小金立刻順着他的胳膊爬上來,尾巴圈在楊守文的脖子上。
“已經結束了,但有些事情我沒有想通。”
“那好吧!”
楊氏沒有再問下去,帶着米娘等人走了。
而楊守文則邁步走進了小樓,就見這小樓裡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顯然已經清理過了。
“存忠,你去把寶珠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拿過來。”
“喏!”
楊存忠答應一聲,躬身退下。
李過則坐在桌子旁邊。看着楊守文道:“到底是什麼狀況,你倒是說說看啊?這麼神神道道,感覺好吓人。”
說着。他還打了個哆嗦。
楊守文笑道:“天不早了,你不回去嗎?”
“還早呢,你不用管我……實在不行,晚上我就去太平禅寺那邊休息。”
太平禅寺是太平公主的家廟,李過既然是出自東宮,借宿太平禅寺倒也是再正常不過。
聽他這麼一說,楊守文也就沒再多嘴。
他走到門口,招手示意一個老軍過來,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幾句後。那老軍便匆匆離開。
如今的小樓,已經沒有老軍繼續鎮守。
不過。在小樓外還是會有人看着,以防止發生意外。
那楊醜兒能夠從水門進入内宅。說明這銅馬陌的防衛還有漏洞……慢着,楊醜兒!
楊守文扭頭問道:“過公子,那楊醜兒是如何發落?”
李過一怔,一臉茫然。
“那人是你要抓的,我哪知道?”
說完,兩人不禁面面相觑:那家夥不會還被押在南市街頭吧。
“小高,小高!”
李過站起來,走到門口大聲喊道。
他的護衛大都在前院,後宅裡隻跟了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公……子,什麼吩咐?”
李過惡狠狠瞪了小太監一眼,大聲道:“你快去南市看看,那個楊醜兒是不是還在那裡。”
說着話,他扭頭向楊守文道:“楊青之,如果楊醜兒還在的話,怎麼處置?
是送去縣衙發落,還是放了?”
楊守文卻眉頭微微一蹙,想了想道:“把他帶來。”
“帶來這裡?”
“嗯!”
李過不明白楊守文的意思,但還是吩咐了小高去南市。
“你這小跟班不錯嘛。”
楊守文走到李過的身邊,笑呵呵看着小高的背影道:“上次在北市,好像也是他吧。”
“哼,什麼不錯,是很機靈好嗎?”
李過一臉不滿的表情道:“小高很聰明的,依我看比你那些仆從強百倍。
你看你那些仆從,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哪有小高懂事?不過也正常,你那麼笨,找來的仆從也都是粗手粗腳。”
這小子簡直是不損我兩句就不舒服,隻要逮着機會,就會拼命作對。
楊守文看了李過一眼,卻見李過哼了一聲,挺起兇,昂着頭,好像驕傲的小公雞。
那模樣,引得楊守文心裡忍不住一陣好笑。
就在這時,鄭虔捧着一摞卷宗從庭院走來,遞給了楊守文。
“阿兄,太保說今晚不打算回去了,準備住在這邊。”
“好啊,你和嬸娘說一聲。讓她安排就是。”
“我也要住在這裡。”
“啊?”
李過氣呼呼道:“憑什麼别人都可以住在你家,偏我不可以?”
“呵呵,你錦衣玉食的。我家又簡陋,我怕你不習慣。”
“有什麼不習慣。我就要住在這邊……我去和嬸娘說,讓她幫我安排一間房舍去。”
李過不知道是抽的哪門子風,氣呼呼走了。
“阿兄,這李家哥哥是怎麼了?”
鄭虔一臉茫然,疑惑看着楊守文問道。
楊守文笑道:“不用管他,他自己發瘋罷了。”
說完,他捧着卷宗就回到了小樓之中。
晚飯,楊守文是在小樓裡吃的。李過則是和大家一起用飯。
楊茉莉和楊存忠,如同兩尊門神一樣守在外面,悟空匍匐在楊守文的腳邊,小金則蹲在桌上。
“公子,小高回來了。”
“嗯。”
“他把那楊醜兒也帶來了,怎麼發落?”
“讓小高去吃飯,把楊醜兒帶過來。”
這楊醜兒挺可憐,日間被楊守文扣押在南市之後,就一直被關在武侯鋪中。幸虧楊守文後來想起了他,否則他這時候。說不定還可憐兮兮蹲在籠子裡遭罪呢。
這一天,對楊醜兒而言絕對是一個噩夢。
他氣色壞敗的被帶到小樓裡,整個人的精神都很萎靡。
“給他點吃的。吃飽了就站在那裡,聽我吩咐。”
楊守文頭也不擡,沉聲說道。
他繼續翻看卷宗文檔,并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楊存忠送來了一碗稻米飯,還有一碗炖菜。那楊醜兒餓壞了,捧着碗狼吞虎咽。
吃飽肚子之後,楊守文依舊沒有理他。
就好像這客廳裡沒有他這個人一樣,不一會兒還站起來,走到密室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李過和窦一郎也進來了。
看到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的楊醜兒,李過忍不住問道:“楊青之呢?他去了哪裡?”
“好像下去了。”
楊醜兒指了指暗門。正說着話,楊守文從裡面走出來。
他先是朝李過和窦一郎點點頭。而後坐下來,目光就落在了楊醜兒的身上。那雙眸光,如同兩把利劍,在楊醜兒身上掃過來掃過去,讓楊醜兒感到很不自在。
“這裡,來過沒有?”
“來過。”
“什麼時候?”
楊醜兒想了想,開口道:“萬歲通天元年,計老實在南市賣藝,我與他合作讨生活。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有沒有興趣賺些外快。我當然說好喽,他就讓我想辦法進入這宅子。那時候,蘇老大還沒有買這宅子,但由于此前連續發生命案,這裡被官府查封,幾如廢置。我溜進來,把這樓裡幾乎翻了個遍。倒是帶了些物品出去,但計老實都沒有興趣,所以我就把那些物品送到西市那邊給賣了。”
“蘇老大?”
“就是這宅子之前的主人,江左豪商,為人很大方,也很豪爽,所以大家都叫他蘇老大。可惜他住進來之後沒多久,就死在了熊州,然後這宅子也就再次廢置。”
楊守文詢問了半天,沒有問出什麼東西出來。
聽得出來,這個楊醜兒基本上就是個靠走偏門和打把勢買藝為生的家夥,根本就不清楚那計老實的用意。換句話說,計老實也沒有把他看作同夥,隻不過互惠互利而已。
沒辦法,自第三任房主死後,朝廷似乎已經開始留意銅馬陌了。
想要從正門進入,危險系數很大。于是計老實就找到了楊醜兒,讓他潛入銅馬陌。
不過,這楊醜兒的本事倒是不差。
楊守文打量楊醜兒半晌,突然道:“楊醜兒,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啊?”楊醜兒愣了一下,開口道:“我家中沒什麼人,隻有一個年邁的老娘,平日裡靠着我在外面賺錢養活。”
“把你老娘接過來吧。”
“什麼?”
楊守文站起來,沉聲道:“你姓楊,我也姓楊,一筆寫不出兩個楊!
你這一手縮骨功頗為神奇,也算是有一門技藝在身。與其在外面打把勢賣藝,倒不如過來幫我做事。雖不見得能讓你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想來不成問題。讓你那老娘也能過得幾天安穩日子,将來風風光光的把她送走,也算是盡了孝道。
怎麼樣,你可願意過來嗎?”
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頓時充斥在楊醜兒的心中。
當然願意!
在街上打把勢賣藝,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受人嘲笑。若是能有個安穩的生活,老娘也能體體面面。住進這歸義坊,對于從小受盡白眼的楊醜兒來說,絕對是一個奢望。
可惜,他長的矮,又難看,安穩的生活就成了奢望。
現在……
楊醜兒幾乎沒有做任何考慮,普通就跪在了地上,“阿郎若不嫌棄楊醜兒,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好了,你讓存忠帶你過去吧。”
楊守文把楊存忠喊進來,帶楊醜兒下去。
可是,在楊醜兒出門的一刹那,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阿郎,小人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
“小人依稀記得,萬歲通天元年,那計老實曾讓小人帶他去過一遭廣化寺上香。”
“哦?”
楊守文頓時來了興趣,看着楊醜兒。
楊醜兒似乎在努力回憶當年的事情,好半天才說:“小人奉道,不甚信佛,所以也就沒有上香。但是小人卻記得,看到他和廣化寺的無畏禅師在佛殿一旁說話。
小人當時還問他,莫非認得無畏禅師?
那計老實卻說,他不認得!隻是上香時,無畏禅師見他虔誠,故而對他指點迷津。
小人至今仍記得,那次我還笑話他說:得無畏禅師指點,你這是要成佛啊。
計老實笑眯眯的沒有反駁,但小人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沒說實話,他和無畏禅師認識。”(未完待續。)
ps:待會兒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