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内容開始-->晚飯時分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那雨珠子仿佛故意氣人似的,時有時無卻偏偏不停,昏沉的月色照着清冷牆壁,白佳儀盛裝之下,等了許久,已經困的支不可立,睡眼惺松的在門前來回踱步,遠遠聽到打過了三更,心内又涼了一下。
她不睡,侍女們當然不敢睡,困的迷迷糊糊的陪着,幾個人正低聲商量着怎麼勸說佳儀,隻聽一個聲音從門外道:“姑娘,王爺……王爺來了。”
佳儀大喜之下,趕緊對鏡自視,仔仔細細的檢查好妝容,這才奔到門外,蘇晉已經走到門口,徑直進了來,見佳儀盛裝的樣子不禁一笑道:“你倒機靈,知道我會來?”
外面雨珠子終于停了,佳儀伸手令侍女們退下,回過身倒了一杯熱茶遞給蘇晉,道:“我是每日每夜都這樣等着王爺、盼着王爺,盛裝熏香,絲毫不敢懈怠。”
蘇晉饒有興趣的看着那窗紙,外面鮮有月光,那窗紙上的圖案讓人辨别不清,卻有種朦胧的美。
“這話不盡不實。”
佳儀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來立在桌前,兩手絞在一起,嗫嚅道:“王爺息怒……隻是……這……”
蘇晉眼裡依舊是笑着的樣子,溫言道:“說吧。”
佳儀心内卻騰的升起冷意,她面色蒼白,思考再三,道:“那首曲子是一位陌生的女子教我的,那日我在街上被一個地痞下語調戲,多虧那位姑娘相救,我便請她回來喝茶聊天。忍不住将……将我此時的難處說給她聽,她便給我出個這個主意,說王爺近日一定會去八方客聽玉玲珑說書,到時隻要我學會她的那首曲子,彈給王爺聽,一定能讓王爺重登此門。”
蘇晉面色不動,眼角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他喝了一口熱茶,隻覺那股暖意順着喉嚨直下,全身都暖了起來。
“陌生女子?什麼身份?”
“我也找人打聽過,卻一無所得,似乎不是本地人,我隻知道她姓秦名筝,身邊跟着一位叫景泰的青年護衛,秦姑娘嘛……清瘦無比,白紗遮面,所以容貌我從未看清楚過,但我總覺得她周身散發着如男兒般的勃勃英氣,不似俗人。”
“秦筝……”蘇晉輕輕揣摩起這個名字。
佳儀立刻警覺道:“王爺,秦姑娘的身份有什麼不妥嗎?”
蘇晉在燈下看着她,笑了笑道:“沒什麼,既然秦姑娘為你出了良策,又真的有效,你考慮如何報答?”
“報答?這……秦姑娘似乎喜好音律,正好琴師還在,不如我明日請她來妙語樓做客聽琴,王爺看可好?”
“恩,你很聰明,佳儀,我有時候覺得你不像普通女子。”
佳儀面色大變,不禁退後幾步道:“王爺此言何意?”
蘇晉一聲爽朗大笑:“哈哈,和你玩笑一句,怎把你吓成這樣?”
翌日,佳儀親自張羅好一切,在門口親迎了秦筝,她上前幾步親昵的拉着她道:“秦姑娘可算到了。”
秦筝還是那身裝束,絲毫未變,景泰倒是換了一身綠色寬帶長衫,顯得精神奕奕,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秦筝道:“前後兩次登門,妙語樓截然不同。”
佳儀有些不好意思道:“秦姑娘便不要取笑我了,初次相見時,我精神萎靡,也很少打理這裡,讓秦姑娘見笑了。”
景泰四處遊看,打趣道:“人家都說金屋藏嬌,果然不錯。”
秦筝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聲站在身後,倒是佳儀仿若沒聽見般面挂笑意,将兩人請到了二樓花廳。
廳子極大,琴師已經準備好,幾人安坐後隻靜靜聽琴,聽了幾曲後,秦筝有些好奇的問道:“這些似乎都是些表達談情說愛的私隐秘曲,你喜歡這種風格?”
佳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隻是猜測,王爺會喜歡……王爺多次提及,喜歡玉玲珑的講書,所以我特意準備的這些曲子。”
又聽了兩曲後,佳儀便去親自安排茶點,又囑咐秦筝自便賞景。
秦筝見景泰聽得入迷,便自己沿着長廊來到一處寬台之上,憑欄觀望,園子裡春意正濃,桃花在枝頭成串地開放,隻覺清香撲鼻。
“姑娘好雅興。”
隻見一男子與她并排而立,陽光下和顔悅色的看着她,舉止形态十分自然,按理說兩人隻是初見,他卻猶如與老友閑談的怡然樣子。秦筝見了禮,道了句“王爺萬安”,也并無絲毫拘謹,蘇晉也沒有問她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靜靜的看着遠處。
秦筝貌若無意的誇贊道:“妙語樓真是個好地方,雖居一隅卻盡攬全城景緻。”
微風拂面,桃樹的輕枝被搖來蕩去,那花卻依舊豔的攝人,蘇晉放眼望去,卻有些感慨道:“既然已得一方淨土,又何必貪戀不屬于我的風景。”
她淡淡一笑,“人言辱人心志甚于殺人性命,此話當真不錯,勾踐受盡恥辱,卻依舊勵精圖治,兇懷大志,最終雪恥滅吳,能做到如此的人,終歸隻是少數。”
蘇晉當然聽出此話是在衍射他受勾踐之辱,卻無勾踐之志,然而他并無一絲生氣,反而從内心深處覺得此話快意無限,面上卻偏要作出生氣的樣子質問道:“如今天下一統,姑娘可知此話有篡逆之嫌?”
她笑了笑,雖然白紗遮面,他卻似乎能透過那面紗真切的看見她嘴角的輕蔑,“篡逆?王爺今日邀見于我,不正是為了治我的罪嗎?”
“你可知皇上曾下令頒布四禁曲十二禁書,你教授佳儀的那曲《雁雙飛》就是其中之一,你又可知,私自傳授禁曲該當何罪?”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在我看來,司馬氏乃篡國之輩,他所列的一條一陳,我都不會遵為國法。”
蘇晉心内大驚,面上卻依舊笑着問道:“秦姑娘似乎與皇上有何仇怨。”
“并無私怨,隻有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