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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章聖人離去,劍魔無敵!

  敢問聖人,為何不許天下見太平。

  語氣很平淡的一句話。

  隻不過此刻,卻像是驚雷一般,敲響在落鳳山。

  墨巨俠默默看着那位私塾夫子。

  私塾夫子身後,站了六人:少婦、流民、潰兵,富賈、販夫、皮肉女子。加上私塾夫子七人,代表着天下萬民。

  私塾夫子一手拉出那位頭戴白帕的少婦,說道:“這位小娘子,婚嫁七年,尚無子嗣,丈夫死于觀漁城之北,為北蠻大軍所殺。”

  “敢問聖人,若天下太平,北蠻豈敢南下犯境?”

  又指着那位流民:“這位漢子,本是昌州城外一小康富足的農民,逐鹿軍攻天策軍所守昌州,沿途兵馬過處人心惶惶,家中糧草被逐鹿軍趙闊用以充軍,農民也吃不上一口飽飯,敢問聖人,若天下太平,農民豈會失地失故土而流離失所?”

  再指着那位潰兵:“這位好漢,浴皿奮戰至斷手,一身壯皿灑疆場,隻為南方的親人能再享盛世之光,敢問聖人,若不能天下太平,他的皿,乃至于他那些袍澤的皿,意義何在?”

  最後指着剩下的三人:“富賈商人、販夫走卒、紅塵女子,三人皆是簡州人,然亂世之中已為蝼蟻,如今已連生計都難。敢問聖人,若天下太平,他們就沒有追求幸福的資格嗎?”

  最後,私塾先生輕笑道:“不才僅是大涼天下無處不可見的讀書人,比不得先賢範文正公,雖讀書多年卻屢舉不第,但亦知曉一些道理。”

  “攻者為不攻,若不攻何來非攻。”

  “敢問聖人,若大涼不攻何以平内亂,若不平内亂,何以延續嘉定、符祥之治,何以再續永安、永貞盛世?”

  墨巨俠一聲長歎。

  罷了。

  先前還對這個世界不甘心,想去看看一下,是否有人真向往非攻兼愛的世界,然而如今看來,天下萬民如今向往的不是非攻。

  恰好是攻!

  在他們看來,隻有大涼女帝攻下了蜀中攻下了開封,才能再續輝煌的盛世。

  隻怕如今的大涼天下,無人不想戰。

  看了一眼李平陽夫婦,又看了那七人,墨巨俠已經明白所有:這一切,都是女帝和蜀中那位黑衣文人心有靈犀的妙招。

  先讓李汝魚和自己坐而論道。

  再讓李平陽來與自己辯論,證明名将也有活下去的資格。

  最後便是萬民來辭。

  自己知道這是女帝和黑衣文人的妙招,但卻無法破解:因為李汝魚的坐而論道确實讓自己看見了一個嶄新世界,在這樣的基礎上,李平陽和那私塾先生的話,就是最大的道理。

  端的是妙招。

  不殺自己,破的卻是自己賴以成聖的聖人之心。

  當自己的非攻兼愛學說在大涼這片天下不被民心所許,不被道理所許,那麼自己還算是聖人?

  狗屁聖人!

  一聲長歎後,墨巨俠又哈哈大笑,最後一次看向李汝魚:“江山代有人才出,告訴那個兩千五百年後的異人,我很喜歡也很向往他所在的那個世界。”

  李汝魚點頭,“會的。”

  又問道:“你将何往?”

  墨巨俠望向西邊:“我也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李汝魚蹙眉:“墨家?”

  墨巨俠看了一眼姬月,輕輕按住腰間長劍。

  聶政如臨大敵。

  墨巨俠沒有出劍,隻是喟歎了一句:“我不忍也,命有天定,就看他們各自造化罷。”

  李汝魚一陣頭疼。

  墨巨俠輕聲道:“善待那些人。”

  姬月大喜。

  墨巨俠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言下之意,墨家死士全數交給自己這個巨子,而且看其之前的言論,顯然也不介意墨家死士今後在大涼是何立場。

  這正是自己想要的最好結局。

  墨巨俠說完,便有風起。

  清風拂過,墨巨俠已然從落鳳山消失,隻剩下李汝魚等人面面相觑。

  私塾夫子大袖一揮,率領那六人下山。

  姬月撐傘看着李汝魚。

  李汝魚按劍看着李平陽。

  李平陽欲歸蜀中。

  墨家矩子走了,可落鳳山依然沒有止戰,誰都知道,這是殺李汝魚的最佳時機,而李汝魚也知道,這是殺李平陽的最佳時機。

  ……

  ……

  蜀中錦官城,在王府後那座小院子裡,目盲的黑衣文人正在聽青衣唐詩讀書。

  忽然輕聲道:“聖人既來,何不現身一唔。”

  風起,吹動院子裡秋葉翩翩,一頭白發的墨巨俠出現在院子一側,看也不看黑衣文人,隻是盯着書房窗台邊那株死亡之花,歎了口氣。

  黑衣文人面無表情的道:“先生還有何遺憾未了?”

  墨巨俠哂笑一聲:“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黑衣文人搖頭:“天下人誰都可以殺我,唯獨你墨家矩子不能殺我,也不會殺我,縱然沒了非攻,可先生心中,還有兼愛。”

  頓了一下,反問:“不是嗎?”

  墨巨俠苦笑,“難怪臨安女帝會如此忌憚你。”

  黑衣文人默不作聲。

  墨巨俠繼續說道:“當今天下,聖人廟有位範文正公,汴河之畔有位兵家聖人,但真正能改變天下的,其實僅有兩人,一位是臨安女帝,一位是你。”

  黑衣文人歎氣:“何敢逾越聖人。”

  墨巨俠按劍。

  小院子裡劍氣迸裂,如秋風狂舞。

  青衣唐詩大驚,欲要拔劍護住黑衣文人,卻被一把按住:“無妨。”

  墨巨俠确實不會殺黑衣文人,劍氣迸裂中,但見書房窗台上那盆死亡之花被無數劍氣攢射,化作一片碎末飄散一地。

  墨巨俠冷笑一聲,“若非是你暗中布局,天下也不會三分,依然是女帝手繪的永貞盛世,雖然不能殺你,但好歹也教你知曉一個道理。”

  黑衣文人絲毫不心疼那盆死亡之花,哦了一聲:“何事?”

  “人在做,天在看。”

  黑衣文人搖頭:“聖人耳,何敢自诩為天。”

  墨巨俠笑而不語。

  身影綽約。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大涼,去追尋前人腳步,看一下世界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有沒有可以實現自己那個美好宏圖的土壤。

  黑衣文人看着西方的天空,沉默不語,許久才歎氣:“回來了啊。”

  青衣唐詩一臉訝然:“不是剛走麼?”

  黑衣文人搖頭,“是那個劍仙、詩仙夫子,終于回來了。”

  他的歸來,帶回了什麼消息?

  蜀後主的行宮裡,穿一身道袍的花蕊夫人看了一眼閉目悟道的李婉約,沒來由的歎了口氣,起身時已在行宮外,盯着那位衣衫勝雪腰間佩劍的男子,苦笑道:“夫子歸來了。”

  夫子一臉疲倦,嗯了聲。

  旋即忽然擡頭看天。

  花蕊夫人也擡頭看天,訝然:“墨家聖人走了?”

  夫子不解:“哪一個墨家?”

  花蕊夫人溫婉笑了笑:“就是墨家。”

  夫子恍然,旋即有些吃驚,“墨家矩子成聖了?既然已是聖人,為何不學那範文正,以及汴河畔的那位兵家聖人,反而要離開大涼?”

  花蕊夫人苦笑:“因為你有個好弟子。”

  夫子笑了。

  墨巨俠一去千萬裡,無日無夜。

  夫子按劍,望向東方,苦笑道:“還真是一刻不得停,聖人走了,這劍魔一劍誰來接,那小子現在怕還是接不了的罷。”

  隻怕是東海之濱那劍魔知曉自己回了大涼,故意逼自己出劍。

  否則這一劍也不會直奔李汝魚而去了。

  ……

  ……

  落鳳山上,李平陽不急于走了。

  王螂和陳玉庭并肩站在她身前,拳道宗師的架勢睥露無遺,一者犀利如刀,一者渾然天成融于天地,皆不可小觑。

  李平陽看着李汝魚,這位蜀中女子将軍第一人笑眯眯的道:“女帝之劍,我倒是想知道,你今天憑什麼來殺我李平陽。”

  李汝魚沉默不語,按劍的手卻沒松。

  如果能殺了李平陽,那麼天策和太平兩軍在平定蜀中之亂時,至少要少死五萬人。

  安梨花笑了,手持風嘴梨花槍,“還有我啊。”

  李平陽哦了一聲,絲毫不介意透露天機:“你為我大唐舊臣,就算你不終于我父,但我沒記錯,你薛家一門,盡忠于我兄長李世民,難道連我也要殺?”

  天穹之上并無驚雷。

  山下,道人藍道行聽見那算命漢子喲了一聲:“還真是那小妮子啊。”

  藍道行訝然:“小妮子?”

  能被李淳風或袁天罡稱為小妮子的,大唐似乎隻有那麼一兩人。

  而他明顯在說蜀中李平陽。

  如此似乎就笃定了李平陽的身份:平陽昭公主。

  如果李平陽是平陽昭公主,那麼柴韶就必然是柴紹,蜀中有這兩位這,隻怕女帝欲要平定蜀中之亂有些難了。

  李汝魚聽見一個了熟悉的名字。

  李世民。

  在扇面村時,爺爺李長順曾自稱常山趙子龍,而父親則自稱是李世民――這些事情李汝魚沒有親見,都是後來聽村民說的。

  忍不住訝然道:“你說你是異人李世民的妹妹?”

  李平陽也一臉訝然,旋即狂喜:“你見過我二兄?”

  李汝魚哭笑不得:“真的假的?”

  李平陽見狀,頓時心中明了,顯然李汝魚确實見過自己二兄,忍不住上前兩步,越過王螂和陳玉庭,“他現在在哪裡?”

  李汝魚神色一臉奇怪,有些尴尬:“你真是他妹妹?”

  李平陽點頭。

  李汝魚頓時無語至極。

  這天下也太小了罷,自己的父親曾是異人李世民,而這個李平陽卻是自己父親的妹妹,算一下輩分,似乎是姑姑?

  姑姑!

  多麼諷刺的結局。

  但李汝魚素來不喜歡撒謊,聞言尴尬萬分:“那個,他死了。”

  李平陽頓時從天堂跌落地獄。

  她就知道,自己都能成為異人,像二兄那樣的天驕人傑,作為異人出現在大涼天下并不奇怪,隻是沒料到二兄死了。

  李汝魚苦笑道:“也死在驚雷下。”

  李平陽暗暗歎氣,一旁的柴韶上前幾步,握住妻子的手,安慰了她一句,這才問李汝魚:“你是他什麼人?”

  柴韶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了李汝魚的尴尬。

  顯然李汝魚和大唐太宗關系匪淺。

  李汝魚越發尴尬,猶豫了半晌,還是實話實說:“他是我父親。”

  這句話一出,落鳳山上頓時安靜到了極點。

  王螂、陳玉庭和安梨花都是知道大唐李世民的,而柴韶和李平陽更是知曉,幾人怎麼也想到,李汝魚的父親竟然是異人李世民。

  這麼說,李汝魚成了李平陽和柴韶的侄兒。

  這架還怎麼打?

  就算李世民這個異人和李汝魚沒有感情關系,但李世民畢竟在皿緣上是李汝魚的父親,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李汝魚苦笑一聲:“你們走吧。”

  李平陽欲言又止,柴韶知曉妻子想問什麼,說道:“他的墳墓在何處?”

  “扇面村。”

  柴韶點點頭,“經曆過生死,其實很多事情我們已經看淡,天下是誰坐江山,我們夫妻真的不是很在意,不過既然已經身在蜀中,今後但願我們無相見之日罷。”

  縱然有李世民這一層關系,可雙方各為其主,今日不打便是。

  但是來日若是沙場相遇,那就各憑本事。

  王螂和陳玉庭聞言,皆收斂了氣勢。

  這是最好的結局。

  兩人其實并無多大把握能殺李汝魚,畢竟旁邊那位提鳳嘴梨花槍陪秀戎刀的女子,很可能是寒江關的那位樊梨花。

  那可是樊梨花啊……千古巾帼英雄裡,樊梨花當居首。

  李汝魚能怎麼辦?

  他也很絕望啊。

  總不能真的出手殺了父親那個異人的妹妹罷,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自己的姑姑。

  罷了。

  正欲告辭轉身下山,渾身汗毛卻忽然炸裂起來,擡頭望向東方。

  幾乎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和李汝魚一般,感覺渾身汗毛炸裂,肌膚之間皆如被刀刮,就連聶政,亦感覺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遠空,有劍東來。

  那一劍穿過千山萬水,時急時緩,從東海而來。

  這一劍本該落在墨家矩子身上。

  然而墨巨俠已離開落鳳山,去了蜀中之西,欲要去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這一劍劈不到墨巨俠身上。

  但終究要落在落鳳山上。

  本該墨巨俠承受的劍魔一劍,卻變成了落山風衆人要承受的一劍。

  然而這是天下無敵的劍魔一劍。

  李汝魚接不了。

  安梨花接不了。

  王螂和陳玉庭更接不了。

  劍客聶政……他有三成把握能硬接這一劍,但他不願意出劍,落鳳山上,隻有他一人看了出來,這一劍直指李汝魚。

  一條巨大的水劍,刺破長空後,留下一條黑色的印痕在空中,磅礴的壓力,仿佛不是一條水龍,而是搬來了整個東海。

  連天穹仿佛都被壓塌了。

  重若一座東海!

  這一劍若是落下,整個落鳳山隻怕真的會被夷為平地。

  這一劍,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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