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旅的騎戰訓練火熱進行,一日千裡的精進。
薛紹隻在兵書中讀過騎兵戰法的要略,隻言片語寥寥概括,就像“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兵法要素一樣,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
騎兵沖陣,每一個騎兵的走位、速度和出槍出箭的時機都大有講究。如果控制得不好,很有可能影響到其他人,甚至彼此相撞自相殘殺,未及交戰變變成了一盤散沙烏合之衆,甚至能自己人先把自己人整死了。
所謂兵法,就是前人在戰鬥當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和教訓。古時紙貴,寫兵書的人無不惜墨如金。兵書當中的每一句話,無不是前人的皿淚與智慧的結晶。
一個月的騎兵戰法練習下來,薛紹覺得,古人的智慧當真是淵博如海。等到實踐了之後,他才能深刻體會那些兵書當中的要點。
現在薛紹更加認可了裴行儉之前派他來當一個小卒的決斷,是無比英明。如果沒有這些親身實踐,要想在軍隊立足、要想繼承裴行儉的衣缽,根本無從談起。
在朔州呆了将近兩個月,薛紹和第三旅的新兵們,再一次脫胎換骨。剛來的時候,他們是一群敢吃苦、敢玩命的狠爺們兒,精神與鬥志固然受到了那些老兵們的賞識。但是對于騎兵戰法來說,他們真是完全的門外漢。
可是兩個月過後,薛紹已經能夠帶着三刀旅的新兵們,和程務挺麾下的百戰老兵進行混編的大戰陣聯合演練了。這樣的演練很接近實戰,除了不殺自己人,其他的幾乎和實戰沒有兩樣。從列陣、沖陣到奔襲、掠陣、對攻、偷襲、剪道,再到騎射的高精度比試,薛紹帶的這一支百人新兵第三旅,獲得了朔州老兵們的大批贊譽。
不久,朔州兵馬進行了一次高度模似實戰的“奪旗之戰”。
“奪旗之戰”是将本部人馬臨時分為“敵我”兩部,模拟戰前對攻或是相互野戰突襲,充分發揮騎兵沖擊力與機動力強的特點,盡可能的對“敵軍”進行戰術上的沉重打擊,甚至是戰略上的大破壞。
戰陣對壘硬碰硬的大戰役時,大唐的騎兵隻在兩翼掠陣,主戰的是陌刀、團牌和弩兵這樣的隊伍。千裡奔襲出奇不意,斷敵糧道燒敵糧草,甚至單刀直入擒賊擒王直接襲殺敵軍主帥,這就是冷兵器的戰場上騎兵最該幹的事情。
當年李靖北伐平定突厥,就是用的這樣的騎兵戰術!
奪旗之戰這樣的演練,是通過自我競争相互打磨來提高自己、查漏補缺以備應付實戰,這曆來在大唐軍隊裡是最為重視的,這直接關乎每一名将士的榮譽,也是軍隊戰鬥力的實際體現。
薛紹所帶的這一旅新兵根本不起眼,甚至他們還被視為“累贅”,幾個分頭帶兵的副将都對程務挺打小報告,都不大願意帶他們這些“外人”怕被拖了後腿,導緻後面顔面盡失。
程務挺下了死命令,才有一個副将心甘不情不願的帶上了薛紹這一支“拖油瓶”。可是真到了奪旗之戰開始的時候,薛紹憑借着那麼多年豐富的特戰經驗練就的敏銳戰場嗅覺,把特戰行業的“詭道”精髓發揮了一個淋漓盡緻——他的人馬在大操練剛開始不久,就失蹤了!
連他一方的主将都不知道薛紹他們去了哪裡。薛紹請命的時候,那名副将滿不在乎的就同意了——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躲起來自己玩去最好!
正當敵我雙方的模拟對攻進行得如火如荼、包圍與反包圍、截道與反截道拼得你死我活之時,薛紹與薛楚玉、郭元振三人親自率領第三旅的這一支百人隊伍,全體舍棄了馬匹以步兵的形式,翻過山嶺在一個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像一柄尖刀一樣直接插到了“敵軍”的腹地,直接把“敵軍”主帥程務挺的老巢給端了!
薛紹第一次,在大唐玩了一手他為拿手的“斬首行動”,大獲成功。
這一舉動,震驚朔州全軍!
朔州的越騎老兵們很無語,身為越騎居然連馬都扔了,翻山越嶺的搞偷襲——這是賴皮!
程務挺一是驚喜不已對薛紹百般贊譽,二是被一群新兵蛋子掏了心窩甚覺臉上無光。後來,程務挺把他的幾員心腹大将叫到行軍總管府裡,關起門來大罵了一個時辰,有兩個家夥甚至都被罵哭了。罵得最多的就是,戰争有什麼賴皮不賴皮的,能打赢的就是好戰術,誰規定了越騎不可以下馬作戰?!——因地制宜巧用兵法,承旅帥的腦子夠活,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蠢貨都學着點!!
是金子終歸要閃閃發亮的。
斬獲了這種無上的“集體榮譽”,第三旅的每一名衛士都興奮萬分,集體榮譽感空前爆滿。
在經曆了鐵與皿的磨煉,忠誠與榮譽的澆灌,褪去了許多層青澀的外皮之後,第三旅被薛紹打造成了他心目中的——“赳赳鐵軍”!
曆經百劫之苦方能“神功大成”,果然沒人能夠随随便便就成功。
奪旗之戰後薛紹整點人馬,準備把第三旅拉回并州,臨行時去了行軍總管府向程務挺辭行并道謝。
到了總管府,薛紹發現程務挺正在召開“緊急戰前會議”。原本薛紹以一個外軍旅帥的身份,沒資格參加這樣的會議。但程務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再加上那一次奪旗之戰的光輝戰績,薛紹被請了進去一同參議。
原來,突厥人突然揮師攻打雲州,來勢極為兇猛。雲州都督李文暕派人突圍,來向朔州程務挺求援。
後方裴行儉的大軍還沒有到,并州那邊還在整軍備戰,大唐的北伐還在積極的籌備之中。突厥人面臨三十萬王師的讨伐,非但沒有龜縮躲到大漠深處還敢揮軍叩關,無疑是要給裴行儉來個下馬威,以示他們想要“獨立”的堅決野心!
朔州這裡有惡來程務挺的坐鎮,突厥人不敢來犯,于是他們就挑了個軟杮子李文暕來捏。
雲州與朔州相鄰不遠,共長城防線。雲州若破,朔州唇亡齒寒,整個大唐的河北防線将要洞開,突厥人又要洗劫無數州縣城池。
所以,程務挺手下的将官們一緻決議,一面向後方并州都督府去書請援,一面堅決要馳援雲州!
薛紹一個官職低卑的“外人”,出于禮貌被他們請進去參與議策,隻在一旁安靜的頃聽,沒有插言。
“常言道,旁觀者清。承旅帥,你有何高見?”程務挺突然問道。
薛紹抱了一拳,說道:“高見談不上,我隻覺得,突厥人突然揮師攻打雲州,未必是真要取了雲州。”
“哦?”衆人一起驚咦一聲。
“說說你的看法?”程務挺問道。
薛紹說道:“朔代本為一體,二州有了程将軍麾下的虎師鎮守,突厥人不敢來犯。但是如果我是突厥統帥,一定會把朔代駐軍視為真正的眼中釘、肉中刺。突厥人擅長奔襲喜歡劫掠,從來就不想占據城池也不擅長駐城而守。所以我認為,他們對雲州不會有太大的興趣。更何況,他們明知道如果打了雲州,就将要面臨程将軍的揮師營救前後夾攻,他們還何苦來哉自己給自己做一個圈套去鑽呢?”
程務挺眼睛一亮,“這麼說,突厥人是想調虎離山,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攻破朔代?”
“如果我是突厥統帥,我肯定最想拿下朔代!”薛紹說道,“朔代是大唐北疆防線上的最強一點,是最硬的一塊骨頭。如果朔代都被拿下,雲州和其他軍鎮就将陷入孤立輕松可破,大唐北部防線必将全盤崩潰,長城之險完全解除。如此,對突厥大利!”
“反之,打下一個雲州突厥人頂多隻能劫掠一把就倉皇逃走,否則将要面臨大軍包圍陷入險難之境,自身不保。花費這樣大的代價、冒天下之大韪隻是為了打一場劫,程将軍,諸位将軍,你們覺得突厥人這麼做,值得嗎?”
衆将無不眼睛一亮,“高見!”
“但是雲州危急,也不能不救!”
“否則雲州若破州城池被洗劫,我朔方道行軍總管府麾下,也是罪在不赦!”
程務挺雙眼微眯的點了點頭,“聽承旅帥所言,突厥人調虎高山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用兵之道,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如果我們坐視雲州不理,突厥人又真的可能大破雲州。如果我們派兵去救,則會分薄了朔代兵力,我們的援軍還有可能在半道上遇上突厥人的伏兵,落入圈套。這還真是有點進退兩難!——承旅帥當真是真知酌見,給本将提了個大醒!”
薛紹抱了一下拳,說道:“程将軍思慮周全,承某一介微末小将,隻知紙上談兵。一切還請程将軍定奪。”
程務挺臉色沉寂的點了點頭,突然眼睛一亮,問道:“承旅帥,如果你現在是我,你會如何決斷?”
薛紹笑了一笑,“此軍國大事,我一介旅帥,不敢妄言。”
“你隻管說,如何決斷,在于我。”程務挺說道,“戰前商議,就是要廣開言路群策群力。哪怕是一個普通小卒甚至鄉野村夫有了真知酌見,程某也一向是從谏如流!”
“好,那我就說了!”薛紹抱了一拳,說道,“現下,敵軍主攻且虛實難辨,因而他們完全占據主動。無論我軍如何動作,他們都可以從容應對,立于不敗!當此之時,我軍必須一反常理發動奇襲,方能奪取主動權!”
“如何奇襲?”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突厥大軍出師遠征,黑沙牙帳必然空虛。當此之時,我軍何不出一旅奇兵奔襲黑沙——掏他的心窩、奪他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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