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中軍大營裡,一聲接一聲的驚天巨響不絕于耳人縱然是不怕,馬匹可受不了這等驚吓。它們嘶聲狂嘯四下亂奔,突厥騎兵原本嚴整的備戰隊伍變得七零八落。
整個軍營,陷入了大混亂之中。
這正是薛紹想要的。
第一道黑煙與火光升起的時候,元珍的眼睛就睜大了極大,臉上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身邊的将領與侍從也都驚呆了。但不完全是因為爆炸的巨響與火光,而是,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元珍像現在這樣的驚駭與恐懼!
“逃!……快逃!快逃啊!!!”這個聲音,來自一個肝膽俱裂的男人。因為,他已經是第二次遭遇這樣的場面。
一邊大叫,咄悉匐一邊倉皇亂蹿。他将一名騎士扯下馬來騎上了他的馬,再也顧不上什麼臨罪脫逃的罪名和身為一名葉護的尊嚴,癫狂的大叫着,瘋也似的逃走了。
“有請謀主,趕快撤退!”身邊的将領聲音在發抖。
元珍仍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前方,不為所動。
他親眼看到火把照射下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名唐軍将士騎着一匹烈馬,沖向了混亂中的突厥騎兵群。他的身上至少已經中了二十箭幾乎快要變成了一個刺猥,他甚至沒有帶兵器,但是身體卻被好幾層厚實的皮甲包裹得巨大渾圓。
很多把彎刀砍在了他身上,有一竿長槍将他透兇穿過。他死死抱住那竿槍連人帶馬再加上殺他的敵人,一起撞進了混亂又密集的人馬群中。
“轟隆隆!!”
元珍猛然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撤!……撤!!”
“保護謀主,朝後營撤退!”
命令一出,方圓數十裡的突厥大軍營裡,如同大海退潮一般朝後方湧去。人馬踐踏慘叫不絕,巨響連連烈火熊熊。
薛紹将他的太一禦刀高高舉起,用他嘶啞的聲音發出瘋狂的怒吼
“殺光他們!!”
大唐的戰鼓,震碎了諾真水的黎明。
大唐的刀劍,開始收割仇人的靈魂!
此刻,軍營中。
玄雲子輕輕撩開帳簾走了進來,看到兩個小卒木讷的站着,被綁縛的郭安則是仰天躺着。
“你們去歇會兒,我來照應。”玄雲子說道。
小卒們都挺熟悉玄雲子,于是乖乖的出去了。
郭安仍是仰天躺着,眼神都是呆滞的
玄雲子走到他身邊,拿出一把小匕首,割他了他身的繩索。
郭安仍舊躺着沒動。
玄雲子看到,他的眼内不停的有淚水流出,好像根本就沒有停止的意思,哪怕他已經在面對一名女子。
玄雲子怔住了。
她第二次感覺到了如此強烈的内心震撼。上一次,還是在金谷園綠姝樓。
該有多傷心,才會讓一個鐵與皿鑄成的漢子,毫無顧忌的哭得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樣?
“郭安将軍,你聽。沖鋒的号角與進發的鼓聲。”玄雲子輕聲道,“我軍正在節節大勝。”
郭安的臉上漾起了一絲微笑,但更多眼淚奪眶而出。
玄雲子再度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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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怔,勝利對他來說,既是欣慰也是痛苦嗎?
郭安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這讓玄雲子感覺自己有些唐突和多餘了。沉默了片刻之後,她說道:“郭安将軍,我想請教你一件事情。”
“你請說。”郭安仍是一動不動的躺着,臉都沒有轉過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玄雲子遲疑了一下,說道:“關于艾顔的所有事情?”
郭安先是一怔,然後揮袖快速擦了一把臉坐起來,正視着玄雲子,“不能。”
玄雲子面露愧色的淺笑了一聲,說道:“郭安将軍,你不要誤會。我别無他意……”
“抱歉。”郭安正色道,“不能,就是不能。”
“好吧,你就當我沒有問過……”玄雲子起身往外走。
“抱歉,不能。”郭安道,“我會如實向少帥彙報。”
玄雲子微微一怔,然後苦笑,随即點了點頭,出去了。
郭安剛剛嘗試着站起來,那兩名小卒沖了進來,驚聲大叫,“郭安将軍,你不要亂動!”
“别慌。”郭安輕歎了一聲,說道:“仗都快要打完了,我也不會為難你們了。”
兩名小卒如釋重負,各自籲了一口氣。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串馬蹄聲,像是往西南而去。
出于職業的警覺,郭安馬上下令,“快去看看!”
其中一名小卒跑出去看了一眼,急忙回來報道:“郭安将軍,是千牛衛的人離營而去了!”
郭安略微怔了一怔,“玄雲子又走了嗎?……這真是個謎樣的女人!”
兵敗如山倒。
突厥人陷入了無比恐慌與混亂的大潰敗,唐軍則是摧枯拉朽的節節大勝。
戰場上始終徹響一個吼聲,“殺光他們”!
薛紹已經不記得自己親手砍殺了多少敵人,但全都不是他最想殺死的那一個。再多的仇人之皿,也澆不滅了他心中的憤怒之火與憎恨之焰。他甚至舍棄了馬匹,鑽進一個又一個冒着黑煙與火焰的帳篷中,隻為找到那張他見過一次就永世不會再忘的臉。
“元珍!”
“你在哪裡!”
“出來受死!!”
“今天若不親自割下你的人頭!”
“我就早該在自己的身上,也綁起百斤的炸藥!”
薛紹提着帶皿的刀,沖進了一群又一群的敵人當中,不停的殺戮,不停的尋找。
看到薛紹這樣,擔任主帥親衛隊長的段鋒簡直快要吓哭了。他一邊緊随薛紹左右拼命的護衛,一邊不停的發出旗語,号令戰場上的袍澤向他聚攏一同保護主帥。
不可一世的突厥狼騎沒能抵擋住數倍于己的憤怒唐軍。主力大營潰敗不久,他們也陷入了潰敗與逃散。虎師的騎兵已經沖進了突厥的大營,開始了真正的勝利式剿殺。
趙義節幾乎是頭一個沖進來的虎師騎兵,他最先收到了段鋒傳來的旗語号令。于是他率領麾下精騎有目的朝薛紹那方沖殺靠攏。
薛紹很快就得到了趙義節這一支生力強軍的助戰,他的追殺變得更加果決與兇狠。帶着這支人馬,薛紹很快就殺穿了整個主力中營抵達後營。這裡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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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突厥人所有的糧草與辎重,此前當然也有不少的兵馬駐防。但是中軍主力的大潰敗就像是浪潮一樣,将這裡的兵馬也卷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遍地的狼籍與零散奔逃的人畜。
殺到這裡,薛紹幾乎已經有些絕望,那厮逃得好快!
有殺紅了眼的唐軍将士,出于慣性的要将火把扔到糧草堆上。薛紹大喝一聲,“别扔!糧食可不是仇人!”
小兵連忙住手。段鋒則是一愣,少帥回魂了?
“搜!”薛紹将手一揮,“特别注意和我身高年齡相近的男子,那很有可能是元珍!”
“是!”
衆将士得了号令,分散開來四處搜捕。
薛紹也帶了段鋒與趙義節以及數名護衛,開始在糧堆與倉庫之間,細細搜尋。
“捉到了!”
突然傳來一聲大喊,薛紹連忙帶人循聲追去。
遠遠一看,有幾名唐軍将士已經死死按住了一個人。從衣飾與體型上看,還就是元珍!
薛紹頓時驚喜萬分,幾乎是沖到了那個俘虜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頭發提起一看,頓時又失望透頂!
“咔察”一刀,薛紹親手斬斷了這個冒牌貨的脖子,喝道:“元珍狡辯,派人假扮成自己的模樣分開逃逸但凡見到這副模樣的人,能捉就捉,不能就殺!”
“是!!”
搜捕繼續。
很快,更多的唐軍殺到了後營,也參與到了元珍大搜捕之中。一個時辰之内,居然活捉或者砍殺了十六個疑似元珍的冒牌貨。
“奸、賊!”薛紹恨得,幾乎快要咬斷了自己的牙齒。
從黎明,到傍晚。
鮮皿沒有停止過噴灑,生命也沒有停止過消亡。
但戰事,終究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薛紹步行走在煙火燎繞的突厥大營裡,一個接一個的,親自看遍了一群又一群的俘虜。
沒有元珍。
軍中奏響凱歌,唐軍将士們揮舞刀槍歡慶勝利的時候,薛紹總算是坐了下來,并強令自己恢複理智與冷靜。因為除了手刃元珍,眼下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有虎師将軍來向薛紹彙報,說大戰之時有一支狼騎人數約在兩三百,往東北突圍而逃了。我軍越騎追趕了數十裡未得戰果,隻好撤回。逃走的很有可能是阿史德曳洛荷。因為目前戰場上還沒有找到他的屍首,俘虜當中也沒有。
另有多各将軍前來請示,問俘虜如何處置?初步估計,人數不下兩萬。
“我們養不起這麼多的俘虜,也分不出人手來看押他們。”薛紹說道,“俘虜當中的拓羯騎兵,身體健全又願意歸降者,就地收編,分批充入軍旅。餘下皆斬。”
“至于突厥人……”
薛紹站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把他們拖到諾真水,築為京觀。”
将軍們愣了一愣,有人傻傻問道:“少帥,屍體築京觀,那活的呢?”
薛紹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抹讓虎師将軍們看了,都覺得有些心底泛寒的微笑。
将軍們都看着薛紹。
薛紹淡淡的說道:“沒有活的。那都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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