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将道理一擺清,立馬獲得了四禦刀的認可與追随。人在官場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能夠快速升遷,對四禦刀來說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薛紹并非信口開河。擺在眼前的事實是,薛紹是眼看着要當驸馬的人底氣足後台硬。再加上講武院又是裴行儉挂帥主持,其實四禦刀早就心裡明白了一多半,講武院就是要傍着裴行儉求騰達的地方。今日薛紹把話一挑破,他們立馬就拍闆決定“誓死追随”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出身官宦世家的子弟都是極有上進心、嗅覺也是相當之敏銳的。
五個人聊得正火熱,外出公幹的薛楚玉風塵樸樸的趕了回來。四禦刀見他二人有事要說剛準備回避,薛紹說不用,就讓薛楚玉當衆把話說開。
薛楚玉說,周季童的傷已經痊愈現在已經返回了衛府,并在衛府裡當衆宣布,要發起千牛講武――挑戰李仙童!
這話一說出來,四禦刀都意外的吃了一驚――千牛二童比武争鋒,這種事情還真是沒有發生過!
“四位兄弟都這樣驚訝,可以想見衛府裡的人聽到這消息,有多震驚了。”薛紹說道,“上次我初來乍道的時候,周季童請示陛下準許了中郎将也參與千牛講武。現在有好戲看了,千牛二童究竟誰更厲害呢?”
四禦刀全都心中有數,這件事情必然是薛紹在背後鼓動的。否則,千牛二童沒理由這樣硬碰硬,拼個你死我活。他二人共事十年一直齊名,在衛府裡也一向是平分秋色各有所長,周季童重威望李仙童收人心,兩人齊頭并進很多年一直不分伯仲。
表面上看是為了一把千牛禦刀是正常的講武,但是現在到了竟争“将軍”一職的非常時期,他二人終于要一決雌雄當衆比個高低了!
“這李仙童當了将軍,咱們的日子可不好過哇!”程伯獻好似自言自語的嘀咕,卻故意說得其他人都聽到了。
“是啊……”程齊之附合道,“周季童雖然脾氣大了一點,但對誰都是一視同仁也沒什麼壞心眼,是一條耿直的漢子。”
“同意。”劉冕言簡意赅的道,“如果薛公子不争這将軍之位,我倒希望是周季童當将軍!”
崔賀儉眨了眨眼睛道:“反正不能是李仙童――哪怕是牛大兄也行啊!”
“牛大?”
“獨自一人就能遮住一整個窗戶的牛高馬大兄喽!”
衆人一起大笑。
程伯獻怒道:“你消譴我!――薛将軍都不當這将軍,俺老程當個屁!”
薛紹點了點頭,“我也同意周季童當将軍!”
薛紹這一表态,等于就是拍了個闆讓大家都心裡有了底。
四人果然一同出聲表态,“同意!”
“好,既然達成了共識,隻要明日千牛講武會上周季童勝了,我們就力挺周季童擔任将軍之職!”薛紹說道。
“慢着!”程伯獻忙道,“萬一是李仙童赢了呢?”
“有可能。”程齊之道,“這二人誰的身手更好,還真是難說!”
薛紹笑了一笑,“那就容後再議呗!――反正李仙童沒有我們五個人的支持,是當不上這将軍的!”
“那是必然!”四個人齊聲說道,都有一點揚眉吐氣之感――我們在衛府裡還是有頭有臉有地位的!
劉冕又道:“可是,萬一上頭不提起此事,不把明日的講武會當回事呢?”
“不可能。”薛紹微然一笑,說道,“你們可别忽略了李梁公。千牛二童要講武,他怎麼可能坐視不理?――我敢斷言明天的千牛講武會,會比我那一次的更加盛大。雖然不會擺明了說,但實際上就是将軍之位的争奪。你們想,輸了的一方必然在衛府裡威望大失。帶兵之人丢了威望,别說是跟赢了的一方繼續争奪将軍之位了,就是以後在衛府裡的日子都不好過。如果周季童勝,再加上我們五人的力挺,李仙童還拿什麼跟他争?”
“那關鍵是……周季童能赢嗎?”程伯獻仍是提心這個問題。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周季童已經輸過一次了,絕對再輸不起第二次。他是背水一戰,李仙童是被迫應戰。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個心有雜念患得患失。如果他二人真的實力相近――周季童的赢面極大!”
“言之有理!”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如果我們力挺周季童當上了将軍,那我們講武院要的弓馬肯定能夠馬上到位!”
“哈哈,這點好處來得最是爽快!”四人都一起大笑。
薛紹輕籲了一口氣,達成共識,再無異議!
李尚旦與李仙童這對父子,不僅是武則天的絆腳石、眼中釘,也是我仕途上的攔路虎。這一次我想帶人去校場騎馬射箭,他們都敢從中作梗阻攔而且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以後他們肯定還會給我下更大的絆子!
那麼,就算一時除不掉他們,也絕對不能再讓他們再壯大下去了!
聊了一陣後,四禦刀走了。
薛紹輕籲了一口氣,叫薛楚玉關上了門。
“将軍,原來左奉宸衛的内部争鬥也這麼激烈,而且是越來越激烈了。”薛楚玉一邊幫着收拾茶具等物,一邊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說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鬥啊!”
“說到内部争鬥……當年家父如果不是因為内部争鬥,也就不會有大非川之敗,從而大唐不會丢了吐谷渾與西域大片領土,家父也就不會被貶到象州,至今未歸了。”薛楚玉說道。
薛紹皺了皺眉頭,“你是說郭待封吧?”
“是的。”
薛楚玉收拾完了茶具,薛紹讓他坐下來聊一聊,就聊大非川之戰。
薛楚玉說道:“當年那一戰,我父親是主将,郭待封是副将。郭待封是大唐名将郭孝恪之子,名臣之後将門虎子一向心高氣傲,而家父起于微末白身,郭待封不甘屈居家父之後。大非川一役的開初,家父輕兵突進殺了吐蕃人一個猝不及防人仰馬翻,破敵數萬。可是後方押運糧草的郭待封卻急于貪功未能守好糧草,導緻糧草辎重盡落吐蕃人之手。三軍因此斷了補給,大非川一役唐軍大敗。回朝之後,家父和郭待封一同被貶為庶民。後來家父曾經短暫複出,仍被郭待封的族親排擠暗算,再度被貶到象州做了一個八品的小縣官,至今未歸。”
“一代名将,敗于政争……”薛紹搖了搖頭,“大非川一役都已經過去十一年了。就算令尊當時是主将要為戰敗負責,受的懲罰也差不多夠了。像令尊這樣的蓋世虎将千百年才能出得一個,朝廷不應該讓他這樣的英傑,終老于荒野!”
薛楚玉神色微變,“将軍莫非能讓家父回來?”
“可以一試。”薛紹說道。
薛楚玉抱拳一拜,“若是将軍能讓家父回返,則是楚玉的大恩人!――家父年邁不堪嶺南濕瘴,這些年來定是疾病纏身。我等兄弟都有好幾年未曾見到父親大人了!若能讓他回返,就算是不為将、不當官,我等兄弟也盼着他能頤養天年、落葉歸根哪!”
“我知道。”薛紹點了點頭,中國人,誰不盼個落葉歸根,誰不想在風燭殘年的老父膝前盡孝送終?
薛楚玉突然站了起來,對薛紹雙膝跪下,磕頭。
“不必如此,快請起!”薛紹連忙上前扶他。
“将軍若能召回家父,則是成全楚玉之孝,是為人倫之大恩!”薛楚玉跪着不肯起,“将軍,當受此大禮!”
“好了,快起來。”薛紹使了一把暗力将他拉起,說道,“你我既是同僚袍澤又是同宗兄弟,你父親莫不就是我的族伯、我的父親麼?不必如此多禮!”
“謝将軍!”
薛紹思考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情,恐怕還得去請天後幫忙。”
“天後?”薛楚玉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将軍為何不去請求陛下特赦?”
薛紹擺了擺手,說道:“陛下現在在後宮靜養,天後臨朝稱制。我說句不太好聽的,現在令尊隻是一個八品的邊遠外官,凡五品以下官員的調動吏部下文即可。這種小事,顯然不足以驚動在後宮養病的皇帝陛下。”
“有道理。”薛楚玉點了點頭,“那天後會同意嗎?”
薛紹思考了片刻,“現在還不好說,我得先去探一探口風。”
“那就拜托将軍了!”
薛紹微笑道:“放心,我會盡力!”
“萬謝!”薛楚玉拜别而去。
薛紹自己想道,如果不出所料,武則天應該不會反對召回薛仁貴。此前,貶了薛仁貴的是皇帝李治,現在她召回薛仁貴,不就是對薛仁貴施恩籠絡了麼?這樣的事情,武則天向來是最樂意去幹的。
誠然薛仁貴已經離開朝廷太久,沒有了什麼政治影響力。但是他在軍隊裡的威望還是很高的――當年的那個白袍戰神,可是舉世無雙啊!
至今,在崇拜勇士的蠻夷部落裡薛仁貴也仍舊享有崇高無上的尊榮。傳聞北方的突厥人和契丹人都把薛仁貴當神來拜,給他立了生祠。每逢出征或是大圍獵,他們都要到薛仁貴的生祠裡祈禱祭祀。
薛仁貴,那是名副其實的“男神”啊!
武則天向來敬重人才、更加需要将軍的支持。薛仁貴這樣一個神一樣的将軍,她怎麼會同意讓他老死在嶺南那種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