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左奉宸衛裡可就熱鬧了,程伯獻大虧皿本請全衛府上下幾百号人加餐,羊肉就用了一千多斤,這絕對是一筆巨大的開銷。雖然左奉宸的夥食待遇一向都不錯,但羊肉在皇宮裡來說都可算得上是高級的食材,衛府裡的低級軍官與普通小卒還是很難吃上的。因此,全府上下無不感慨程伯獻言而有信是條漢子,同時也感激薛紹和薛楚玉讓他們有機會這樣大快朵頤。
對于吃小竈的六品千牛以上的軍官來說,這樣的加餐就有點不值得一提了。李孝逸今天也留在了衛府吃午飯,特意把薛紹和四禦刀叫到身邊一起推杯換盞。
就如同薛紹所預料的那樣,李仙童的“小聯盟”看似親密但确實沒有什麼凝聚力。程伯獻等人好像完全沒有顧忌李仙童的感受,和李孝逸、薛紹聊得熱火朝天百無禁忌。
人走茶即涼牆倒衆人推,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官場之上曆來如此。
能混進左奉宸衛這個“衙内之家”并立足下來占有千牛禦刀,程伯獻等人絕對不會笨,此刻他們心裡都是一片明亮——李孝逸今天屢次暗示薛紹将是左奉宸衛新主,他那些話絕不是空穴來風随便說着玩玩。那麼,趁着新主還沒有正式上位多多拉近同僚感情,總好過今後以屬下的姿态再去巴結上峰。再者,薛紹也主動抛出了橄榄枝邀請他們四個加入講武院,那就更沒道理不給面子了。
千牛二童?……和薛紹比起來,那都是昨日黃花了!
李仙童倒是像個沒事人,和臨桌的同僚有說有笑。但是其他的六品千牛看在眼裡,悟在心中……平常都是李仙童和四禦刀形影不離。至從薛紹一來,這左奉宸衛裡好像有那麼一點變天的味道了!
飯罷之後,薛紹叫親随把李仙緣從太史局叫了來,再彙合四禦刀與薛楚玉,一行七人去了兵部選院南曹。
薛紹把他們六人的名單正式報了上去,并且辦完了相關手續。
講武院是一塊大蛋糕,但是眼下知情的人還不多。薛紹手上一共隻有六個名額,所以必須盡早明确。萬一消息傳出去免不得就會有人登門舉薦,到時可就容易厚此薄彼的得罪人了。
元萬頃拉住薛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讓他把李仙緣剔掉将宋之問加進來。薛紹哪裡會肯,于是推說既然裴公那麼反感宋之問,我再将他加進來不是擺明了跟裴公做對嗎?
元萬頃又說,把之前定下的十七名兵部書令使剔掉一個換上宋之問。薛紹實在是無力與他争執了,索性回了兩個字——“不行”!
元萬頃很生氣說薛紹違逆官長不敬尊長,薛紹頗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了這個性情迂腐但是沒有壞心的小老頭兒。元萬頃消了氣,說玄武殿那邊兩日後可以正式開用,叫薛紹做好準備,薛紹這才抹了幾把冷汗帶着一行人離開了兵部。
走到了人少僻靜處,出身清河崔氏名門、還考取了進士的崔賀儉非常不屑的說道:“那個宋之問與我是同榜進士,我倒是知道他的底細。裴公厭惡于他,一點不奇怪。”
“說來聽聽?”薛紹倒是記得“宋之問”是鼎鼎大名的大唐詩人,留給後世的詩篇不少。
崔賀儉說道:“宋之問的父親宋令文絕對是個人物,他富文辭、工書法并且膂力絕倫,人稱‘三絕’。宋令文有三個兒子分别學了父輩的一項長處,宋之問是長子以詩賦見長,倒也還生得一副好儀表。但是宋之問的為人非常的讒媚奸滑并且心狠手辣。當年我們一同趕考的人當中有一個叫劉希夷的學子,是宋之問的外甥但是年齡比宋之問還要大四五歲。劉希夷相當的有才華,當時也考取了進士。他們舅甥二人同榜登科,傳為一時美談。可是沒多久,劉希夷就神秘的失蹤了。”
“怎麼回事?”衆人問道。
崔賀儉冷笑了一聲,說道:“據說,就是因為那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詩句。最初這詩句是劉希夷作出來的,宋之問相當的喜歡,于是就讓劉希夷将詩句讓給他。劉希夷最初答應後來又拒絕了,這件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宋之問因而惱羞成怒叫家奴把劉希夷裝進麻袋活活打死,然後埋藏了起來。有人報了官卻因為沒能找到屍首,所以宋之問沒有獲罪。他因此得意洋洋,還請人喝酒慶祝了一場。裴公當時正是主持‘身言書判’科考取仕的吏部詩郎,聽聞此事就将宋之問從授官名單上直接剔除了,宋之問因此一直沒有得授職事官。”
“裴公做得對。就算宋之問沒有坐實殺人之罪,但是不見了外甥難道就值得擺酒慶祝嗎?”薛紹直搖頭,“還好我剛才沒有屈從元萬頃,答應收下他!”
“對,我等羞于與之為伍!”程伯獻等人一同說道。
一行人邊走邊聊,約好後天辰時一同到大明宮玄武門外集結,然後再去玄武殿。在講武院的這段時間都算是“公差外派”,原來的本職可告暫停。李仙緣不用去太史局挂羊頭賣狗肉,薛紹這些人也就不用去宮中當值戍衛了。
回到衛府官署,薛紹坐下來籲了一口氣。
最近可是真忙,婚事與講武院的事情推在了一起。左奉宸衛新官上任内部紛争也不容回避,兄嫂來了都沒有時間去招呼。稍後還得進一趟宮裡,問一問交待太平公主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還得和她談一談把虞紅葉的貨物賣到宮裡的事情。順便也得安撫一下她的小性子,萬一她拗起來真的把媵禦琳琅給賜死了,可就不那麼愉快了。
回想昨夜的事情,薛紹事後感覺到一陣離奇香豔,心說我當時抓到了飛賊琳兒的時候,為什麼不在河邊就用邪惡又粗暴的方式将她就地正法呢,那仿佛更刺激的樣子!……看來我還是太純潔、太正直、太善良了啊!
歇了沒有一盞茶的時間,薛紹腦子裡面yy得正樂的時候,門口的守門衛士來報,說宮中有宦官來找薛将軍,自稱是太平公主的親随名叫朱八戒。
薛紹心想,看來太平公主比我還着急要見面,難道是要跟着算帳嗎?
獨自一人來到衛府門口,薛紹将朱八戒叫到一邊問道:“公主找我有什麼事?”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道:“公子恕罪,其實不是殿下派我來找你的。是小奴自己鬥膽,來找公子求助的。”
“求助?”
朱八戒小聲說道:“公主殿下今日心情非常不好,都在房裡悶了一天沒有出來見人了,也不肯用膳。琳琅在殿下的房門外跪了半天到現在沒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再這樣下去殿下肯定會要傷子身子的,公子快去勸勸吧!”
薛紹無奈的搖了搖頭,“殿下在哪裡?”
朱八戒小聲說道,“原本殿下一直是住在大明後宮之中,但為了方便與公子見面就移居到龍首殿了。”
薛紹一聽頓時就笑了,當我傻啊,龍首殿這樣的外殿是沒出嫁的公主能住的地方嗎,分明就是盼着我去哄她又擔心我進不了後宮。還讓朱八戒說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容我更衣,去見公主。”
“好,小奴在此恭候!”
薛紹到了龍首殿,這裡的氣氛果然不是那麼和諧,太平公主的一群侍婢與宦官都在寝宮外耷着頭屏氣凝神的站着。琳琅姐妹跪在門前,一副犯了大錯等着降罪的樣子。
朱八戒扯開喉嚨要大喊通報,薛紹瞪了他一眼,“别叫,不然我掐死你!”
朱八戒吓得一下捂住了嘴,不敢叫了。
走到寝宮門口,薛紹在琳琅面前蹲了下來,笑眯眯的看着她們。
姐妹倆一同仰面看着薛紹,左邊那個情意綿綿欲語還休,右邊那個滿副懼怕惶惶求助。
薛紹他捧起左邊那個的臉蛋兒親了一口,“别怕,有我!”
右邊那個愕然吃了一驚,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兒。
“你也想要嗎?”薛紹低聲笑道。
“奴婢不敢……”
薛紹笑了,現在我一眼就能分辨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了,也知道你們姐妹倆究竟有什麼地方長得不一樣!
反身貼到門邊,薛紹拿指頭捅破了窗戶紙朝裡面窺看,見到太平公主正趴在大床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踢着兩隻腳丫,左手翻看一本書右手拿着一個大雪梨在那裡啃,身邊的矮幾上擺着她最喜歡芥醬生魚絲鲙與瓊香蜜露。
薛紹頓時就樂了,還号稱絕食——裝,我看你裝!
“殿下,臣薛紹求見!”
薛紹故意大聲唱諾,然後透過那個紙孔往裡看,見到太平公主一骨碌爬起來手忙腳亂的把吃的東西都藏了起來,書也塞到了睡榻下面,然後弄散了頭發躺到榻上扯過被子蓋好,氣乎乎的道:“不見!”
薛紹忍着笑,“殿下,你最近手頭寬裕嗎?”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薛紹哈哈的笑,“臣知道殿下最近手頭很緊,所以特意獻來一條富貴。”
“不許笑!”太平公主氣乎乎的道,“知道本宮缺錢,還不速速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