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到薛紹“偏向虎山行”的話,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和凝重起來。
這一次可不比上次奇襲黑沙了,現在是敵暗我明還帶着艾顔這樣一個累贅,三刀旅的衛士們心中頗感壓力。
薛紹看出了袍澤們的心事,他連忙喝停隊伍将衆人召集到一起,僅用一句話就穩定了軍心——“我确信,我們能夠安全的抵達于都今山;我更加确信,我們能夠出色的完成任務!”
這就像是給每一個人吃了一顆定心丸——誰叫三刀旅的将士們對薛紹的信任,已經達到了崇拜的地步!
“兄弟們各司其職,不可驚慌,不可松懈!”
“是!”
三刀旅的信心和鬥志,瞬間又回來了。
艾顔靜靜的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停的嘀咕:這些男人都是傻子嗎,幾十個人将要面對數萬人的威脅,被薛紹三言語一說,就像是中了邪一樣的都不懂得害怕了?!
隊伍解散,衆人各就各位。
薛紹再将郭元振、月奴與艾顔叫到了身邊,說道:“艾顔,現在的情況之危急,想必你的心中比我更加清楚。以往,阿史德溫傅之所以願意與伏念合兵一處、并尊他為可汗,是因為伏念在草原部族中間擁有崇高的聲望與影響力。他二人合兵之後,伏念雖稱可汗,但實權一直掌握在阿史德溫傅的手中。我說得沒錯吧?”
艾顔用沉默表示了默認。
薛紹再道:“伏念被俘,突厥叛軍連戰連敗,叛軍内部必然是人心浮動。阿史德溫傅為了穩定人心,于是打出了迎回伏念的幌子、表示願意與大唐講和,他提出的一個重要條件是,如果大唐是誠心招降,就要先把你送回去。你猜他的用心,會是什麼?”
艾顔眉頭緊擰咬着嘴唇,仍是沉默。
“既然你悶着不吭聲,我來代你說。”月奴說道,“你是以往突厥汗國的王族、阿史那氏唯一嫡傳的公主,你的身份對阿史德溫傅來說非常有用。如果他的兒子能夠娶你為妻,那麼伏念對他來說就已經沒用了。于是他決定中途将你截走并且殺害唐軍的使臣,從而使得和談破裂,被俘的伏念不得放回。那樣,伏念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草原與阿史德溫傅争權了。通過自己的兒子與阿史那氏公主的聯姻,阿史德溫傅足以穩定軍心,那麼,他就将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突厥叛軍的唯一領袖!”
薛紹聽完呵呵直笑,“安大将軍,真是長勁了!”
月奴則是嘿嘿一笑,“跟着公子這麼久,我這顆頭就算是榆木疙瘩做的,也該要開幾個竅了!”
薛紹對一旁仍舊沉默的艾顔努了努嘴,“你覺得她說得對不對?”
艾顔的表情當中仍有一絲倔強,但不得不點了點頭。
“那麼現在情況很明朗了。”薛紹說道,“我們和伏念有了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阿史德溫傅。艾顔,你是願意與我一同合作去對付阿史德溫傅,還是乖乖的認命去嫁給他的兒子,做他手中的一面旗幟、一個傀儡和一個生兒育女的工具?”
“我絕對不會嫁給那個醜陋的蠢材!”艾顔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而且神情非常的厭惡。
“那就是願意,與我合作了?”
艾顔咬了咬牙,“你需要我怎麼做?我又能得到什麼?”
“首先,你能夠得到平安與自由,可以選擇自己未來的夫婿與人生。”薛紹說道,“中原有句老話,叫做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想,這個道理在草原上也是行得通的,尤其是對于你這樣的貴族女子來說。”
艾顔沉默,默認。
薛紹再道:“至于你需要做的,很簡單——不與我做對、不給我添亂,即可!”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說得再詳細一點!”薛紹說道,“那麼醜話說在前頭,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你成心窩裡鬥、不停的給我添亂,我會殺了你。”
“你會……殺我?”艾顔很驚詫也有些惱怒。
“為了軍國大局和我這幾十條兄弟的性命安危,我會。”薛紹肯定的說道,“或許我會背上一些罵名和仇恨,但總好過讓你嫁給阿史德溫傅的兒子助長叛軍的氣焰,或者是我們所有人因你而死!”
“好,我知道了!”艾顔盯着薛紹,深呼吸,“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打算如何跟阿史德溫傅較量?就算你不需要我的幫助,至少也該讓我知情吧?如你所言,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薛紹淡然一笑,說道:“放心,該讓你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月奴,筆墨伺候!”
“是,公子!”
月奴馬上取來了筆墨紙硯,薛紹馬上揮筆寫下了一封給阿史德溫傅的信,寫完之後,先給艾顔看了。
艾顔離開中原太久,漢語說得不是非常好,但是漢字她是認得很熟的,看完之後她有些驚詫的瞟了瞟薛紹,心說:此人果真機智,三言兩語就說中了阿史德溫傅心中最大的禁忌,從而使得阿史德溫傅不敢再下黑手!
“你說,如果阿史德溫傅看到了這封信,還會派人來截殺我們嗎?”薛紹微笑道。
艾顔輕籲了一口氣,沉默不語的将信還給了薛紹,然後轉頭看向了那個被綁在一邊的突厥俘虜男子,“就讓他滾回去,把你的信交給阿史特格那個不忠之人吧,他會乖乖的把信轉交給阿史德溫傅的!”
薛紹呵呵一笑,“真是難得公主殿下和我一條心啊!——就按你說的辦了!”
艾顔直翻白眼,“胡說八道,隻有搶吃腐肉的秃鷹才會和你一條心!”
郭元振等人哈哈的大笑,“原來我們都是秃鷹啊!”
随即,薛紹将那封信交給了月奴,讓她将那個俘虜放走。
月奴用突厥語對那俘虜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人,不要妄想再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們。因為我們就是上次襲殺了你們黑沙牙帳的,天降神兵!”
突厥俘虜剛剛騎上馬背,聽到月奴這話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驚恐無比的用突厥語道:“你騙人!上次黑沙一戰,唐軍出動的是裴行儉的主力大軍!”
月奴哈哈的大笑,翻譯給薛紹等人聽,然後是一片哄堂大笑。
艾顔很是臉上無光,大聲喝斥道,“愚蠢的戶奴,她說的是真的!趕緊滾回去見你的主人,别在這裡丢人現眼了!”
突厥俘虜頓時落荒而逃。
薛紹輕輕的暗籲了一口氣,下令道:“今天不走了,就地屯紮歇息!”
“是!”衆人應諾,馬上分頭忙活開來,從車子上取下帳篷辎重等物,開始安營紮寨。
艾顔上前來,疑惑道:“為何不走了?這裡是大漠深處,到了夜裡經常有狼群出沒,而且這附近水源都沒有!”
“我們帶的飲水食物很充足。再說了,下山猛虎何懼區區狼群?”薛紹說道,“總要給那個俘虜一點時間,回去通風報信。如果在我們的敵人改變計劃之前闖入了他們提前設好的埋伏圈,那不是冤死一場嗎?”
艾顔聽完連眨了幾下眼睛,頗有一點“刮目相看”的意思,讪讪的道:“想不到,你還有幾分小聰明。”
“承蒙誇獎。”薛紹笑道,“你說得沒錯,我也就隻是有一點小聰明。和艾顔公主這樣大才,沒法兒比!”
“……”艾顔恨得直咬牙,“你是在罵人嗎?”
旁邊一群人都大笑起來,月奴笑得尤其歡。
艾顔很惱火,“你們就知道合起夥來欺負我!還說什麼一條船上的人,騙人!”
“好了,尊貴的公主殿下,開個玩笑不要動怒。”薛紹笑道,“抓緊時間休息吧!說不定晚上還會有馬匪來劫殺或是狼群來咬人,我們得要養足精神!”
艾顔瞪了薛紹一眼,走到一邊悶不吭聲的坐了下來。
月奴走到她身前,“躺下來!”
“你想幹什麼?”艾顔滿懷戒備。
“騎了一天的馬,你的腿難道不腫嗎?”月奴說道,“躺下,雙腳朝上!”
艾顔怔了一怔,乖乖的仰面躺在了地上,雙腳朝上擡起。月奴抓住她的一雙腳腂來回的搖動、拍打和按壓,讓沉壓在腿腳上的皿能夠回流,免得皿管贲張、腿腳腫脹。
艾顔是草原上長大的人,當然知道這些馬背上的生活技巧。一時間,她心裡對月奴又生出了一點點的感激,覺得自己以前似乎是有點過份了。
“到你了,醜八怪。”
月奴嘿嘿一笑,也像她一樣的躺了下來雙腳高高擡起,并且擺出了一個撩人的姿勢,“你看,我的腿是不是又長、又直、又圓,沒有一絲的贅肉?——公子就是這樣稱贊我的哦!”
“……”艾顔剛要伸手摁上去,聞言惱火的在她小腿上拍了一巴掌,“你怎麼沒有半點中原女子的矜持?”
“那得看是對誰!”月奴咯咯直笑。
“信不信我掐斷你的腳趾頭?”
“有膽兒你就掐!别忘了現在這裡隻有我們兩個女人,如果沒有我來保護你,誰也不知道你會遭遇什麼事情!”
“你敢威脅我?”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
……
薛紹在不遠處坐着,拿着一個羊皮袋子喝些水。他扭頭看着那兩個女子一邊鬥嘴一邊彼此松腿按摩,禁不住一陣好笑——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兩人真是一對歡喜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