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薛紹就帶着蘇味道和幾名行軍書令史一起,去給三刀旅的衛士們錄取戰功了。
其實,向來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軍隊裡也不是一切都那麼純潔與美好,一樣存在着許多腹黑的潛規則。比如一場戰争下來,獲勳最多的當然是在“上面”關系很硬的軍官們,要不然武懿宗與武攸歸這些人,怎麼會跑來跟着混?或許他們隻是跟着軍隊走一遭連突厥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等回了長安,策勳的份少不了他們的。起初,程務挺也正是這麼看待薛紹的。
真正能夠分到普通衛士身上的策勳,是少之又少。說白了,人家上頭的軍官大佬們吃得剩下了從牙縫當中的掉出來的一點點,才會輪到小兵們。像這一次戰果輝煌的黑沙奇襲戰,到最後評策勳的時候,一般都隻是主将和副将獲得跳蕩與降功的高級策勳。手下的普通軍士,能有一二轉的策勳就很不錯了。
所以,當三刀旅的衛士們知道,薛紹要給他們所有人公開、公開的授封勳官,真是感動不已,這是真把我們當兄弟了啊!
薛紹不光是沒有貪墨這些兄弟們的戰功,還在蘇味道等人的一旁不停的鼓動和推波助瀾、甚至添油加醋,盡量的多給手下的兄弟們争取策勳的轉數。薛紹心裡的想法很清晰,不光是因為兄弟一場、同生共死過,更是希望他們這些人将來能在大唐的軍隊裡更有出息,綻放出更多的光彩。
手下帶出的兵越是成就了大器,對薛紹本人來說,就越是一筆巨大的财富。自己一個人做再大的官、就算做到了當朝宰輔,如果是一個孤家寡人又能有什麼意義?
三刀旅的這些人,全是薛紹的生死兄弟也是絕對死忠。提拔他們,既是一種兄弟感情上的回報,也是有力的壯大自己的手段!
蘇味道和這些書令史本來就是講武院出來的人,再加上他們深知薛紹與裴元帥的關系非是一般,當然也就樂于成人之美了。在不違反原則與軍令的前提下,根據軍功評定的細則,他們都盡可能多的、挑有利的方面,記錄了三刀旅衛士們的英勇事迹。
最後策勳評級,薛楚玉是頭号戰鬥英雄,獲策勳八轉。其他人全都策勳七轉!
這在軍隊裡來講,絕對是一個奇迹般的授勳,集體獲功,最低策勳七轉。三刀旅的衛士們在最後錄功完畢了,也仍是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他們知道,這是薛紹在長安的身份與地位,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所謂跳蕩與降功,向來隻是授予領軍的軍官,幾乎從來沒有普通的小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兄弟們!”薛紹一聲大喊,三刀旅的衛士們馬上整齊的站成了一排。内心的激動與感動,無以言表。
“都放松一點。”薛紹笑容可掬的道,“是不是很激動?”
“是!”
“是不是很開心?”
“是!”
薛紹呵呵的笑,“三個月的苦訓,你們證明了你們是真正的硬漢爺們兒!舍生忘死的一戰,你們更加用行動來證明了這一點。七轉以上策勳,這是你們應得的。你們可以高興,可以安慰,但是不可以驕傲與自滿。以後,三刀旅的人還要斬獲更加輝煌的戰功,要讓大唐軍隊裡的所有袍澤,都來羨慕與膜拜我們。兄弟們,有沒有信心?”
“有!!――”衛士們豪情萬丈,非常激動。
“七轉勳官,從現在起你們的俸碌待遇幾乎相當于一個四品官了。”薛紹笑道,“好嘛,比我這個旅帥的待遇還要好!”
“報告――”郭安又叫了起來。
薛紹笑道:“有屁就放!”
衆衛士們一起笑了,郭安說道:“旅帥,你應該是頭功,你獲得了幾轉策勳呢?”
“我嘛!”薛紹笑呵呵的道,“我要等仗打完了,回長安再議。”
“我們這些人都馬上授勳、提拔為軍官了,你還要等到回長安再議,這不公平哪!”郭安替薛紹叫起屈來,“裴元帥應該馬上把你提拔為三品大将軍!”
他這話一說出來,薛紹和薛楚玉、郭元振等人都哈哈的大笑起來。
年輕而熱皿的軍人,夠天真,也夠義氣!
他們這一笑,郭安頓時有些窘迫不安,一臉通紅抓耳撓腮。其他的衛士們也都在嘲笑他,這回出糗了。
薛紹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道:“其實我在出征之前,就已經是五品郎将。裴元帥是我的老師,讓我來親身體驗一回軍隊裡的生活,于是我成了一名新兵小卒。後來跟随三刀旅的況旅帥等人一起去北方探查敵情,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三刀旅的人都陣亡了,隻剩我一個。當時我也算是立了一點戰功吧,就像你們現在一樣,我由小卒被破格提拔為‘代旅帥’。當然,隻是臨時的代旅帥。裴元帥當時不在,中郎将李多祚無權正式的任命。現在,我已經做回了我的五品左郎将,不再是三刀旅的代旅帥了。我這樣的五品以上軍官的授勳與加官,必須得是回朝之後由二聖與朝廷來定奪,不是裴元帥能夠決定的了。”
“原來如此……”軍士們恍然,也有一點咋舌,原來他本來就是五品左郎将!!
“旅帥,看來你是真的不會再帶我們了。”郭安有點傷感的道,“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蠢!”薛紹笑罵了一聲,說道:“以後,你們都要自己當軍官了,還指望着像以前一樣,天天被我指着鼻子罵、踢着屁股欺負嗎?”
軍士們都沉默了。薛紹這一句話仿佛是戳中了他們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甚至是戳中了淚點。
好幾個家夥,默默的流下淚來了。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聽着,我再說一次。你們馬上都要是軍官,或許會要分道揚镳去不同的軍府帶兵。但請記住,無論你們去了哪隻軍隊帶兵,你們心裡要對手下的衛士們好一點;在行為要求與軍事訓練的各方面,卻要對他們特别的嚴厲與苟刻。因為訓練場上多流汗,戰場之上就能少流皿――這是軍人的慈悲!”
“是!――”三刀旅的衛士們大聲應諾,集體潸然淚下。
事到如今,他們終于徹底的明白,薛紹當初為什麼要那樣魔鬼的訓練他們了。
軍人的慈悲,短短的五個字,既是薛紹對他們所有的感情,也是最後的告别辭。
“好了,一群大老爺們,别哭哭啼啼的,今天又是大家一起獲得策勳的好日子。”薛紹說道,“裴元帥特别批給了三刀旅的人五天的假期,都去收拾一下行裝,準備随我啟程去一趟我們訓練過的小山村。臨走之前,大家再去看望一下受傷的兄弟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是……”衛士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還有一點傷感。
分道揚镳,這四個字對他們來說太過傷感了一點。
“有點出息!”薛紹大喝一聲,“難不成你們還指望一輩子當小卒,一輩子跟在我屁股後面渾渾噩噩?――記住了,不想當将軍的兵,不是好兵!”
“是!!!”三刀旅的衛士們,嘶聲齊吼。
“去吧!”
薛紹一揮手,衛士們都慢慢的散了去。
“感慨啊!”郭元振長聲歎息,笑着搖了搖頭,“這三個月的經曆,比我二十年的經曆還要豐富。仿佛這一刻,我都已經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
“他們無不如此。”薛楚玉仍是平靜,但是看着那些離去走遠的衛士們,一向嚴肅硬闆的臉上漾起了一絲微笑,眼神難得的溫情與柔和。
“承譽,謝謝你!”郭元振說道,“這三個月,将是我人生當中最為寶貴的一段經曆,它将徹底的改變我的人生。感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場曆煉,多年以後回想起來,我想,我也仍是心懷感激!”
“肉麻!”薛紹笑道,“還記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什麼嗎?”
“當然記得了!”郭元振笑道,“我要與你痛飲三千觥,攜美共渡江!”
“那現在可以去了!”薛紹笑道,“五天的假期,痛醉一場又何妨?”
“好啊!”郭元振哈哈的大笑。
薛楚玉突然道:“承譽,我想問一問,我捉來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薛紹笑道:“怎麼,聽說月奴捉來的是伏念本人,你還失落了?”
“那沒有。”薛楚玉說道,“我是在想,我隻是捉了一個小角色,就策勳八轉。那安大将軍,該授幾轉策勳?”
薛紹呵呵的笑,說道:“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唐衛士,不能按軍隊裡的辦法來給她評定策勳。裴元帥說了,等回朝之後由朝廷去封賞她好了。”
“這就好。”薛楚玉倒還松了一口氣,“話說回來,我捉的那個人,是誰呢?”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雖然他的年齡和伏念差不多,但他是伏念的侄子,叫什麼的我忘了,名字一長串。這個人有點膽略,在牙帳遇襲的時候,第一個出面召集死士來保護汗帳,然後讓伏念和王子都更換了服飾,以防萬一。事實證明,他的舉動起到了很大的蒙蔽作用。”
“是啊!”薛楚玉說道,“當時我殺進牙帳之中,情急之下一眼最先看到他。無論是體形、服飾還是氣宇,他都極像是一個大人物。于是我就将他擒來了。萬幸還有安大将軍心細,也精通突厥語,她藏在角落之中聽到了伏念與王子的對談,于是就将他二人生擒了來。若非有安大将軍,我們這一次奇襲黑沙,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所以,要是立下了最大功勞的安大将軍都不受賞,我這八轉策勳可就賞得不安心了!”
薛紹哈哈的笑,“要不然就連裴公都說,月奴是一員大福将呢!”
“公子,你叫我?”
說曹操曹操就到,安大将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