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剛剛刮過了一陣近年罕見的狂風驟雨,把薛紹的心情弄到了淩亂。∷頂∷點∷小∷說,可是太平公主府裡卻是風和日麗,太平依舊。
見到家人尤其是抱上了寶貝兒子之後,薛紹本已敗壞的心情鬥然變得輕松愉悅了好多。
有家,真好。
正當午膳時分,看到薛紹帶回了客人,府吏們連忙安排酒宴來招待。太平公主有幾分好奇,問薛紹道:“這人面生,是誰?”
薛紹笑道:“他呀,就是前不久審我的那個宋璟。”
“是他?”太平公主立馬拉下了臉來,“此人不知好歹冒犯于你,你不收拾他也就罷了,怎的還将他帶回家裡來招待?”
“寶貝夫人,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薛紹笑道,“這個宋璟,是個人才,而且是一個品行高尚極重情義的人才,非常值得一交。此前他奉命審我隻是公職所在,豈能怪他呢?”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照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一個故人。”
“何人?”
“不就是前番,我推薦給母後的蕭至忠麼?”太平公主說道,“此人和宋璟一樣的品行高尚極重情義,你把他扔在講武院那個冷清衙門裡已經有很長日子了吧,是不是該去看一眼呢?”
“别說,還真是!”薛紹恍然想起了蕭至忠與講武院這回事,但又好奇道,“你怎麼三番五次的提起蕭至忠呢?”
太平公主嘿嘿一笑,“怎麼,你還吃醋了不成?”
薛紹臉一闆,“有這個必要麼?”
“嘿嘿嘿!”太平公主好一陣壞笑,說道:“蕭至忠的祖父曾經是我父皇的老師。我年幼的時候,他祖父曾經帶蕭至忠進宮來拜見我父皇,我便和蕭至忠玩耍過幾次,因此對他有些印象。打小,他就是一個重禮節、講情義而且非常守承諾的人。記得有一次我們約好在花園裡捉蜻蜓,但我臨時有事沒有去也忘記了派人通知他。結果,他就獨自一人在禦花園裡從中午等到第二天早上,一直等到見到了我,他才離開。那一年,他才十一歲而已!”
“又是一條認死理的犟驢,确實和宋璟有些相似。”薛紹笑了一笑,說道,“近日忙碌,沒顧上講武院。他日擇閑,我去看看。”
太平公主微笑的點頭,輕聲道:“薛郎,這幾年你都紮根在軍隊,結識了很多生死與共的袍澤。現在,你已經是大唐軍方最為閃耀的一顆将星了,連我母親都對你相當的器重與倚仗。但是千軍萬馬,你總不能每時每刻都帶在身邊吧?如果你真正想要有一番大作為,還是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朝堂之上。如果你不能在京城好好的經營人脈,你帶兵在外取得再大的功勞,回朝之後仍舊沒有過硬的實力。你的命脈,仍舊掌握在那些宰相尚書們的手裡。這豈不憋屈?”
“一針見皿!”薛紹頓覺眼前一亮,微笑的看着太平公主,說道:“我的寶貝夫人,近來大有長勁啊!”
“少拍馬屁!”太平公主心花怒放美美的笑道,“應該說,我一直都是如此的明智聰慧,隻是你不懂得欣賞而已!”
薛紹哈哈的大笑了幾聲,再道:“你說得沒錯。這次回朝我與裴炎惡鬥了一場,我一直都處于下風甚至淪為階下之囚。雖然有驚無險,但也讓我切身的體會到了将軍的無奈和悲哀。任憑你功高蓋世麾下千軍萬馬,刀筆吏一句話就能将你打回原形甚至抄家滅門。歸根到底,軍事是為政治服務的。兵權和軍功,怎麼都比不過政治權力!”
“對。為将之人想要獲取兵權和軍功,還不都是為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并獲取朝堂之上的政治權力麼?”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說道:“現在你已經有了兵權和軍功,該是時候讓自己在朝堂之上謀求一席之地了。你不是檢校兵部侍郎嗎?——這次河北大戰你立下殊功,朝廷都還沒有獎賞于你。你何不向母後提出請求,正式出任兵部侍郎呢?再不然,挂銜于政事堂當個平章事的參政宰相如何呢?我想母後一定會答應的!”
“這……”薛紹眨了眨眼睛,心中尋思道:此前裴炎等人倒是想讓我回朝擔任檢校兵部尚書,我拒絕了。現在我又主動求官,這合适麼?……對了,肯定是太平公主不想我離開長安重返軍隊,才故意這樣遊說于我!
“喂,你還在猶豫什麼?”太平公主忿忿然的在薛紹腰間的軟|肉上不輕不重的掐了一把,薛紹誇張的跳了起來。
“哎呀——疼、疼!!”薛紹一邊大叫一邊跑了,“琳兒、琳兒!快來給我上藥,我受傷了!!”
“……”太平公主哭笑不得愕然無語,氣乎乎的自語道:“裝腔作勢的壞人!你分明就是不想久留長安!……西北邊疆那個苦寒之地,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念念不忘的?”
……
開宴了,薛紹與宋璟坐下還沒有喝上第一杯,有客到。
薛楚玉帶着他的新婚妻子,來了。
薛紹心頭大喜,親自迎上他夫婦二人,“你們怎麼來了?五弟身體養好了麼?令尊的後事操辦如何?一路辛苦了還沒有用膳吧,趕緊過來一起用些酒飯!”
薛姚氏都被逗樂了,薛楚玉也笑道:“二哥,你鬥然一下問這麼多,讓小弟如何回話?”
“行,那坐下慢慢說!”薛紹開懷的大笑,連忙叫琳琅來招行薛姚氏,親自拉着薛楚玉的手走進了膳廳裡。
薛楚玉倒是認識宋璟不用薛紹介紹,但他甚感驚奇宋璟怎麼會出現在了太平公主府裡?
薛楚玉還沒來得及問,薛紹倒是先問上了,“你怎麼突然跑到長安來了?令尊剛剛入土為安,家裡的事情處理得如何?”
薛楚玉答道:“按照朝廷的旨意,先父五七過後将由我的三哥和四哥留在老家丁憂守孝。原本我也想在老家多住一些日子陪伴家人,但是聽聞揚州兵變,二哥或許會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于是我便馬上動身來了長安。”
“好兄弟!”薛紹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還好你不知道我被囚禁拘審的消息。不然,我倒還擔心你會鬧出什麼動靜來。”
“什麼,你被囚禁拘審?”薛楚玉頓時變了臉色。
“别緊張,一切有驚無險,都已經過去了。”薛紹笑道,“是裴炎設局要治我,但是今日,裴炎已經被投進了大獄。他完了!”
“真的?”薛楚玉頓時又是一喜,“再往後,應該沒人掣肘我們朔方軍,更不會有人出些糊塗主意,專打敗仗了吧?”
“但願如此。”薛紹笑道,“别說,你來得倒正是時候。我先問你,身體養得怎麼樣了?”
薛楚玉連着拍了幾下兇脯,“徒手可搏虎!”
“你可别吹牛?”
“小弟從不吹噓,更何況是在二哥面前!”
“那便好。”薛紹微微皺眉正了正臉色,說道,“我想舉薦你擔綱大将,前去征讨揚州叛逆李敬業。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沒有!”薛楚玉答得斬釘截鐵,“給我五千輕騎,擔保旬日之内取來李敬業項上人頭!”
薛紹頓時就笑了,心說這小子比我牛逼,我在太後面前還說要兩萬,他隻要五千!
這時宋璟插了一句,“玉冠将軍,在下聽聞你擅長騎戰,麾下跳蕩天下無雙。但是揚州一帶多有叢草水澤,恐怕不太利于騎兵作戰。”
“這倒是個問題。”薛紹說道,“五弟,你還從來沒有在南方作戰過吧?”
薛楚玉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我都還從來沒有去過南方。”
“我也不熟。”薛紹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如此說來,讨伐李敬業不能過分的倚仗騎兵。而且,帶兵之人必須熟知江南一帶的地理水文,這樣才能靈活機變的應對那裡的複雜地勢。”
薛楚玉想了一想,說道:“二哥,莫非忘了魏元忠?”
薛紹眼睛一亮,頓時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把這個高人給忘了?”
薛楚玉說道:“魏元忠和郭元振一樣,同為科舉出身的文仕,但都在軍事方面有異才。早年魏元忠曾經從高人那裡習得《九州設險圖》,随後他便花了幾年的時間親身遊曆天下各地,對這本奇書中的内容加以踐實。可以說,魏元忠對大唐天下各州各郡的地理水文全都了如指掌。何處湍險何處風緊,何處可屯兵何處可守險,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如此奇才,二哥何不向朝廷舉薦,讓他去帶兵讨伐李敬業?若他出馬,小弟甘願充任他麾下的先鋒!”
“由你二人智勇合并,必然手到擒來。”薛紹笑着點了點頭,“如此,我一定會向朝廷舉薦你們二人。”
“時隔數月,小弟終于又能馳騁于沙場了,幸甚!”薛楚玉興沖沖的拿起酒杯,“小弟敬兄長一杯!”
宋璟面帶微笑的坐在一旁,像是一個局外人。
薛紹看着他,“宋璟,一起來。”
“多謝驸馬!”宋璟也舉起了杯子。
三人喝下一杯之後,薛紹道:“宋璟,你鐵面無私執法嚴正,還曾經在薛老帥麾下擔當過行軍管記。我想舉薦你随軍東征讨伐李敬業,充任執掌軍法的行軍司馬,如何?”
“隻要是為國家效力,宋璟義不容辭。”宋璟完全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色。
薛楚玉見了都有些悶火,心說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不知道我二哥是在有意栽賠于你,給你機會立功升官嗎?
“好,那就先這樣吧!”薛紹不以為意的呵呵直笑,“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敢保證我的舉薦一定能實現。萬一失敗了,你們可别怪我!”
薛紹的話音剛落,遠遠的從太平公主府的門口傳來一聲,宮中的司禮宦官特有的那種長嗓門、大吆喝——“太後駕到!”
薛紹頓時笑了,“今天這飯,是越吃人越多了!”
宋璟和薛楚玉同時一怔,“我們是否要回避?”
“大可不必。”薛紹站起了身來,“太後來得正好。你二人與我一同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