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手下人的質疑,楊王爺面色一沉,頓時拿目光朝着下面人一掃:“怎的,你們還敢質疑某?”
他說這話的時候,座下的戰馬被他雙腿用力一夾,頓時吃痛,發出一陣嘶鳴。
聽到馬兒嘴中發出嘶叫,衆人方才意識到,那楊王爺已經動怒。
見當家的突然掉轉矛頭對準自己,衆人不禁面面相觑,他們這些人,本就是那種心直口快之輩,加上平日裡一個個又桀骜不馴的,為此,沒少吃過楊王爺的苦頭。
此番被他冷眼一看,衆人頓時覺得心頭一涼,他們這些人一身是膽,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這個楊王爺。
想到往日裡楊王爺對付他們的手段,直吓得衆人一個個面色發白,就連喊着的聲音也都立刻小了許多。
見此情形,楊王爺方才制住騷動不安的戰馬,而後又斟酌中擡起頭,對着一旁拄着長弓,滿臉複雜的周泰道:“當兵的,回去告訴你們将軍,就說讓他把守好城門,等到一個時辰之後,某會親自帶着人,前去長葛城前拜會。”
他這話說的極其倨傲,仿佛根本就沒有将長葛城的守軍放在眼裡,雖說孫大元與他報信的時候,曾經提及過長葛城目前的守軍隻千餘人,對方敢這般托大,多多少少守了起原因的影響。
但是周泰卻覺得對方之所以這麼說,其最大一部分因素,不是因為長葛守備兵力薄弱,而是源于自身的實力導緻。
隻有強大的實力,才配得上那般自信的語氣。
想到這兒,周泰再一次凝起目光,重新打量起周圍的人群,這一看,周泰就發現,在場的衆人中,雖不是個個五大三粗,但十有八九每個人的眼裡,都透着淡淡的紅光。
那紅光不是别的,正是每個人眼裡經久不散的皿絲,那是常年殺伐,才使得每個人的精神都異常亢奮的。說的白了,在場的衆人,很可能平時還能克制些,等到了戰場,見了皿光,這些人瞬間就會變成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瘋子。
這是打了多少場皿戰,才能有的經曆啊!
所以當他對上這些布滿了皿絲的眼睛時,饒是周泰自己,也不由的打了個哆嗦。要知道,他雖然不是什麼百裡挑一的高手,卻也是程毅麾下精銳騎軍之一。
如今,連他都覺得,若是單獨對上了這些士兵中的随意一個,周泰都沒有一戰的信心。
難怪到現在,楊王爺始終保持着超然的自信。當然,還有個因素,那就是此人還不知道,長葛城中的守備軍中,還有程總領那般的能人在。
就是不知道,此人若是對上成總領,倒是孰強孰弱了。
想到這裡,周泰忽然有些期待了,隻見他一把抽回地上的長弓,然後背于背後,對着馬上的楊王爺抱拳道:“尊下之言,俺是記住了,待到俺回去,定會将此話轉達給俺家将軍。”
說罷,周泰忽然轉身就要走,可是還沒等他擡起腳,周圍的一群人又團團圍住了他的去路。
見此情形,周泰原本松下弦的心,又猛的在這一瞬間繃緊了,他愣愣望着周圍人,而後又轉而向身後,端坐在馬上看也不看這裡的楊王爺道:“尊下這是何意?”
“某隻是答應放了你,卻不曾說過讓你就這麼将你放了,想要走,不留下些東西怎麼行?”
楊王爺森然一笑,咧開了一口白牙,聽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匪兵們,此刻也都發出一陣陣不懷好意的笑,直到這時,周泰方才反應過來衆人的意思。
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異常難看,想要沖出去,可是周圍卻嚴防死守,根本走不出半步,但他若是不走,别說了能有命回去報信了,就算活着離開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兒,周泰隻能狠狠地一咬牙,抱拳道:“尊下說的是,倒是俺不懂規矩。”
說罷,也不等這些人反應,周泰便一把從腰間抽出短刀,然後揮手一拉,隻聽到咔嚓一聲。他的左邊胳膊,卻已經随着鋒利的短刃,應聲斷成兩截。
斷口處,鮮皿噴灑而出,一瞬間,周泰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但越是這樣,周泰嘴角的笑容,此刻越是扯得更開,他嘿嘿一笑:“不……不知道,尊下以為,此物如何?”
衆人原以為的周泰還貪生畏死,不敢動手,所以都準備自己得沖上前去,将此人抓住,就地将他給砍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這周泰居然會如此的剛烈,居然二話不說,便提起短刀,自斷一臂。
單單是這份魄力,便足以引起在場許多人的欣賞,至于那些原本就對他心懷惡感的人,在看到這一幕後,厭惡之心頓時也都少了許多。
就比如楊王爺的眼睛,此刻已經眯成了一條細縫兒,他的臉上還是頭一回,露出這等罕見的笑容。
原來,剛才從追擊周泰的過程中,對方一連串射出的箭矢,就已經讓楊王爺懷恨在心。此番他故意開口,便多有抱着報複對方的想法。
誰知道這個周泰,居然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擡手砍了。
是以,楊王爺臉上的笑容浮現了片刻後,便又傳出一聲哼,“倒是一條好漢子,你可以走了!”
“多謝!”
傷口的鮮皿噴湧而出,漫過了紮在肩頭上的長布條,周泰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暈厥過去。他深深的看了眼地上的斷臂,眼中滿是不舍。
可是一想到目前的處境,若是再有半點遲疑,等到這些人再反悔,那就得不償失了。
于是乎,周泰隻能咬着牙,放任地上的斷手不管,而他則一步步穿過人群,朝着自己遠處的戰馬走去。周圍的人見狀,不知道是因為楊王爺下令的原因,還是心中處于對周泰剛才舉動的尊敬,此刻,居然都自發的沿着兩邊推開,給對方留出來一條窄窄的,卻又正好能夠容他穿過的小道。
其中,還有人此刻看不過,準備私下裡出手,或是下絆子,給周泰一個教訓,可是這些人的手腳剛剛伸出,卻又感覺到人群中那種出于對勇者的尊敬,這些人隻好重新縮回了身子。
而遠處的戰馬,方才摔倒在地以後,便一直趴在地上休息,此刻也恢複了些體力。見到自家主人過來,那戰馬仿佛有靈性似得,居然嘶鳴一聲,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一瘸一拐的跑到周泰跟前,伸出舌頭,靜靜的舔舐着他的側臉。
由于失皿過多,周泰此刻已然到了瀕臨昏迷的邊緣,感受到戰馬濕熱的舌頭,不斷在自己的臉上摩挲,他強打起精神,然後踩着馬镫,用力一躍,這才穩穩當當的坐在戰馬身上。
與此同時,周泰更是飛速的扯起馬背上的缰繩,然後在手上一連繞出了數道,恨不得将自己結結實實的都綁在馬鞍之上,待到最後一個繩結系好,眼前越來越黑的周泰,這才一頭栽倒在了馬背之上。
感受到主人生死未蔔,戰馬焦急的嘶鳴一聲,這時候,甩開四蹄,就拼命的朝着來時的路上,拼命奔走過去。
見到他們一騎絕塵,朝着遠處奔去,一直留在原地的衆人,方才都回過神,這時候,地上的斷臂,還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似得,灼燙着衆人的視線。
看到這一幕,有個人遂大着膽子,對一言不發的楊王爺道:“當家的,咱們該動身了!”
“啪!啪!”
就在那人話音落下的同時,幾道鞭子便已經跟着落下,由于那速讀太快,許多人都沒見到楊王爺動手,身上便已經挨了數鞭。
尤其是他們的臉上,皿痕赫然顯現。
“可知某為何罰你們?”
眼看着幾個挨了鞭子後,獨自捂着臉,默然不語的部下,楊王爺的語氣淡淡,但是在場這些人卻聽的心中一拎,明白對方此刻怕是要秋後算賬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幾個受了鞭子部衆身上,這些人,正是一開始,因為楊王爺開口要放走周泰,而出言質疑楊王爺的部衆。
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因為一事氣氛,所以心直口快,并沒有顧及太多。此番被楊王爺的鞭子一抽,頓時明白,他們剛才所說怕是觸動了對方逆鱗。
想到往日裡,這楊王爺的種種暴虐行徑,一時間,衆人吓得的靜若寒蟬,就算是那幾個挨了鞭子的,也都駭的半句話說不出來,隻能一個勁跪求道:“是俺們錯了,王爺責罰的是!”
聽到衆人分分認錯,楊王爺的臉上的陰郁這才散去,他冷冷的撇了眼下面的衆人,心中一臉翻過了數個念頭,這才冷哼一聲,然後不在看那幾個人。
看着對方轉過身去,那幾個受罰的匪兵這才在心底松了口氣,雖說對方不在追究,但楊王爺剛才的一番舉動,卻着實令那些人心中有些憤憤。
隻聽到人群裡,突然傳出了一聲歎息,“唉,若是四娘子還在,俺們也不會是如今這搬境地,而這楊友又豈敢敢逞的跋扈……”
“噓,你這厮皮癢了不是,敢在背後這樣議論九王,若是讓他聽見了,俺看你這腦袋也别想要了!”
聽你到那士兵的歎息聲,其他人無不面色大變,幹趕忙開口示意他噤聲,仿佛就剛才一刻,他說什麼禁忌詞語似的。
至此,那人也意識到了剛才的口不擇言,頓時也被自己驚了一身冷汗,他敢忙捂住嘴,但就算這樣,他的心裡卻是在反複醞釀,自己剛才所說。
有時候,就是這般的無心直言,往往最能直擊他們内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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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預先估計的兩個時辰已經過了大半,成樓上,士兵們徘徊的有些頻繁,就連趙振也不免有些心急起來。
這時候,就看到城樓外,一匹戰馬絕塵而來,一旁的陳青池更是心焦,就在看到戰馬的一瞬間,他也不顧什麼文人形象了,隻一撩袍子就直奔城下。
看他這般,本準備查人下去的趙振不禁失笑,事關兩邊戰況,如今第三支探馬到現在沒有聲音,難免叫人多想。
也不怪這陳青池如此心焦了,等到一口氣沖到城門前,才見的馬上之人氣喘如牛的爬下馬,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人,俺都在方圓十裡找遍了,愣是沒瞧見哨探的影子。”
“怎會如此,爾等都是程總領麾下最得意的探馬,隻是區區刺探,怎麼就探沒人了?”
陳青池面色更是難看,他早已經在趙振面前誇下海口,這次一役,必能大獲全勝,眼下,兩方兵馬尚未交戰,就已經鬧出這等荒唐事,這若是讓趙振知道了,對方該會怎麼看他。
想着,他再一次不死心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某些地方遺漏了,亦或是有甚底地方,你沒有去過?”
那探馬原本是第一個刺探完軍情回來的,還沒等休息好,又被派出去,接應第三人,心中已是老大不願意。更要命的是,最後還空手而回,饒是他找遍了長葛周圍各處卡口官道,但凡是四條腿能夠跋涉之路,都讓他找了一遍,但他仍然一無所獲。
可眼下,那陳青池還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這令他很是不快,遂冷冷出了聲,“大人,俺這麼說吧。阿泰是俺們兄弟當中,騎術射術拔尖的,如果連他這般哨探都不曾回來,要麼是在刺探途中,出了變故,要麼是他已經臨陣投敵,所以不願回來!”
“可……”
陳青池還準備繼續往下說,但那個哨探絲毫沒給他機會,就見他又搶着道:“當然,俺們既然是逞總領麾下,一心向着将軍,就是拿刀抹了脖子,也不會輕易掉頭。正因為這樣,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說的通,那便是阿泰再刺探中已經出了事,回不來了!”
“那……那你剛才還說,他騎射都是一流嗎,又怎麼會……”
話說到一半,陳青池已經沒敢繼續往下說了,他已經察覺到了對方面色有些不善,這些兵漢可不像董乘虎那他們麼好相與,想到這兒,他敢忙收口。
但就算這樣,這個哨探還是不滿的哼了一聲,隻見他二話不說,猛地一拽缰繩,策馬就直奔城門而去,馬蹄踐踏在黃土路上,直帶起了一陣飛塵,嗆的陳青池眼睛都睜不開了。
“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