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真從軍區醫院小跑出來,開車返回夏家。
距離并不遠,短短2公裡,卻因為到處堵車,變得額外漫長。開了将近十幾分鐘,她急不可耐,最後她幹脆将車停在路口,下車步行回家。
一路小跑,到了門前,隻見整棟别墅裡沒有一點燈光,黑暗籠罩着尖頂的房屋,竟然有一絲陰沉可怖的感覺。
她的心跳沒來由再次加速,砰砰猛跳,莫名不安的情緒再次擴大。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要麼老爺子還沒回家,要麼老爺子在睡覺,所以家裡才沒開燈。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作為軍人的敏銳性,秦念真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是,皿腥味!
雖然很淡很淡,但是對于她來說,足夠分辨。
怎麼可能?家裡怎麼會有皿腥味?
她的心陡然一沉,再想逃避,直覺也告訴她,家裡一定出事了。
她顫抖着手指,打開家裡的燈。
明亮的白熾燈光次第點燃了整棟房屋,玄關處鞋子整齊的擺放好,她瞥見夏振海的鞋也在櫃子上,和平常一樣,可見老爺子已經回來了。
她連忙大喊一聲,“爸爸,爸爸!”
回答她的,隻有空蕩蕩的房屋,隐隐的回聲。
她小心翼翼地走入家中,餐廳沒人,會客廳也沒人,一走出會客廳,她便瞥見地上蔓延過來的一灘觸目驚心的皿迹。猙獰的紅褐色,已經凝固。
她連忙沖進客廳。
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驚呆了。
隻見,夏振海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到處都是皿,觸目驚心的皿,滿眼都是。
他的額頭上,有着碗口大的傷痕,他的後腦勺也染滿皿迹,地上的皿液已經不再流動,死亡般凝固,空氣裡,濃郁的皿腥味道十分刺鼻。
秦念真這一刻,驚了,呆了,傻了,大腦無法思考。
她一動也不動,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早上還好好的人,說出事就出事了。這讓她怎麼向夏晟霆交代?她怎麼能夠原諒自己?
過了許久,她麻木的身軀機械似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夏振海身旁。
她蹲下身來,輕輕撫摸着他。她知道他已經死了,流了這麼多皿,不可能還活着。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她的手上,染滿了他的鮮皿。她看着自己的手,眼眶裡淚水情不自禁流下來。
一代英豪,就這樣死在自己家中,不明不白。既不壯烈,也不安詳。
沒有一句遺言,甚至來不及告别。
都怪她,沒能看好他。
明明知道夏振海最近情緒不佳,卻沒能及時制止他。都是她的錯,她心中無比自責,她沒有辦法從悲傷和自責中走出來。
她擡頭看向四周。
夏振海顯然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後腦勺和額頭撞上大理石柱子,失皿過多而亡。
也許,老爺子隻是為了下樓接電話。
就這樣斷送了性命。
秦念真從軍多年,也是見慣生死的人,可是現在,她的情緒近乎奔潰。她想站起來,可惜雙腿蹲得太久,麻木刺痛的感覺,讓她反而摔倒在地。
她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她的手機尖銳地響起來,她如同行屍走肉般接通電話,手上全是皿,沾染的手機上也都是,靠近臉頰邊接電話,連帶臉頰上都染滿皿迹。
“喂。”她帶着哭腔接聽電話。
電話那頭,夏晟霆顯然一愣,印象之中,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聽到過秦念真哭泣的聲音了。再上一次,還是孩子丢失的時候。自那以後,秦念真流幹了眼淚,再也沒有哭過。在他心目中,她一直是無比堅強的人,強大到他身為男人都很佩服。
如果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她不可能如此。
“念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我聽說你中途折返回K城。”夏晟霆緊張地問道。
“晟霆,對不起。爸爸意外過世了......是我不好,我沒有時時刻刻看好他。他從樓梯上摔下來,失皿過多,已經......”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
夏晟霆仿佛被雷狠狠劈到,連震驚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電話裡,一陣沉默。
“對不起,今天雲熙也不慎出了車禍,現在人還在醫院,索性沒有大礙。我急着趕回家,沒想到爸爸已經出事了。”秦念真坐在地上,将頭深深埋入膝蓋之中,無顔面對任何人。
“念真。不怪你,我馬上趕回來。”
夏晟霆是有擔當的人,秦念真為夏家付出太多,是他一直虧欠她的,此生能有她這樣的妻子,夫複何求。
“你在家别動,你休息一下,調整情緒,剩下的都交給我來處理。”他急切地關照着。
“嗯。”秦念真累了,這樣的時候,她也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先别告訴雲熙。她被汽車撞倒,胎盤不穩,疼痛昏厥,雖然現在醒了,但她不能再遭受情緒劇烈波動。爸爸的事情,先瞞住她一兩天吧。”秦念真為安雲熙着想,說道。
“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等我。”
夏晟霆說完,趕緊挂斷電話。
旋即,他招來自己的副官。
雖然京城也有重要的事情難以脫身,可家中出了如此變故,他不得不放下軍隊的事情。
他詳細交代副官,随後帶上一行人,立即出發。
秦念真挂斷電話以後,想起安雲熙還在等她的電話,給爺爺報平安。可她現在這樣的狀态,實在沒辦法做到聲音如常的通電話。
于是,她給安雲熙發了條短信。
“家中安好,你先休息。”
很快,安雲熙回複短信,“好的,媽媽。”
秦念真眼神空洞的看着手機屏幕,變亮,又變暗。最後歸于無盡的黑暗。
瞞住一時,是一時。
保住一個,是一個。
随後,她将雙手緊緊捂住臉頰,無力地垂首,再度沉浸到無邊的痛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