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集市，每個攤位八個銅闆，就能在此擺攤賣一整日東西。

　　隻是今日，人滿為患，先前來的村民也沒搶到位置，正愁眉苦臉地坐在樹下乘涼。

　　不少人家還帶着一筐鴨蛋，半月村守着大河，家家戶戶養鴨子，最近正是鴨子下蛋的好時候。

　　宋大山與宋年也在其中，看到宋安甯來，趕緊幫着将竹筍擡到陰涼處。

　　“阿爺，你咋來這麼早？”

　　“想着早些過來占個位置，你們晚些來也有地方賣筍子，可劉家村的人來得更早，天不亮就來了，唉……”

　　即便那樣，劉家村的筍子也沒什麼人買，白白交了攤位費，好半天才賣出去兩根筍，一天下來，連牛車費用和攤位費都不夠。

　　不少人去集市上轉一圈，把現狀說給大夥聽，有幾個漢子一聽這樣，便想着去大戶人家門口叫賣。

　　但那樣也有風險，有些人家的家丁、小厮狗仗人勢，賣不出去不說，平白遭受好一頓罵，甚至挨打。

　　“那酒樓呢？鎮上這麼多酒樓，誰家都不要？”

　　宋安甯記得，前兩年宋豐就将自家筍子賣到了酒樓裡，就是價格稍低些。

　　“唉，甯丫頭，你是不知道，今年筍子太多了，誰家酒樓都不缺，價格也低。”

　　“一早便去酒樓問過，人家一口回絕，直接把這條路給斷了。”

　　“是啊，不求賣個好價錢，哪怕是一文錢一斤，賣出十斤都是好的。”

　　聽大夥這麼說，宋安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谷賤傷農啊。

　　對于底層百姓來說，好像努力也換不來什麼回報，吃飽飯已是不易。

　　宋大山臉上也挂着焦急，家裡已沒多少銀錢，筍子賣不出去，宋興的束脩要如何湊齊？

　　“那鴨蛋呢？也不好賣？”

　　衆人又齊齊歎氣。

　　“雞蛋兩文錢一個，鴨蛋一文錢一個，今早劉家村、王家村那群人竟将鴨蛋降到一文錢兩個。”

　　“要是這個價兒，還不如拿回家吃了，給孩子補補。”

　　“我家攢了不少，日子有些久，再賣不出去就壞了。”

　　“還是阿甯聰明，将鴨子都吃了，也無須操心鴨蛋賣不出去，哈哈哈……”

　　“……”

　　“哈哈哈哈……”

　　宋大山看氣氛有些低迷，趕緊打趣兩句宋安甯緩和下氣氛，周圍人也笑得合不攏嘴。

　　“香香，幫我買一瓶油潑辣子，用小竹筒裝好。

　　再買幾個尖椒，四個松花蛋。”

　　南嶽王朝沒有辣椒，不少酒樓會用山茱萸增辣，山茱萸種植不易，大多為野生，果子沒成熟前又苦又澀，成熟後辣味隻有一點點，價格還極其昂貴。

　　要是能跟酒樓合作，她再号召全村種一批辣椒，半月村的百姓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香香給主人買好喽，放在背包裡啦。”

　　“你主人我要發财啦。”

　　宋安甯聲音裡帶着一絲興奮，有系統在手，她不用，就是傻子。

　　“阿爺，我想去酒樓看看。”

　　宋大山知道孫女的性子，大犟驢，非得去經曆一遭才能死心。

　　便應了下來。

　　“老二，你陪着阿甯去一趟，她一個女娃娃，我不放心。”

　　之前給宋澤遠兩條魚的宋大光也拍拍兇脯，“俺也去，不能讓小丫頭受了欺負。”

　　宋安甯感激一笑，拎起阿爺家的鴨蛋，宋年也背上一筐筍子，三人進了城。

　　“阿叔，你說甯丫頭能将筍子賣出去嗎？”

　　“咱大老爺們都辦不到的事兒，一個小丫頭更賣不出去。”

　　“是啊，要是阿甯将筍子賣出去，咱這老臉往哪擱喲……”

　　“說不準……”

　　宋大山望着孫女遠去的背影搖搖頭，他總覺得小阿甯同之前不一樣，不是性格上的，而是完全換了個人。

　　興許，改變後的孫女，真的能給他驚喜呢。

　　“二叔，咱們往東邊去。鎮上最大的酒樓是哪家？”

　　宋安甯記得城東是富人的聚集地，鎮上最好的酒樓都在那邊。

　　“慶豐酒樓，醉仙居，千味樓。這三家不相上下，聽人說，醉仙居在府城和别的鎮也有鋪子，底蘊豐厚。

　　千味樓是新開的，也背靠大樹，同萬和堂是一家。慶豐酒樓是咱們縣令私産，味道一般，去的人大多是給縣令老爺充門面。”

　　宋年分析得頭頭是道，這三家酒樓他也沒去過，隻是先前在鎮上做工，聽人說起過。

　　“萬和堂！又是萬和堂！”

　　這萬和堂勢力不小，先是壟斷醫藥，再是調味料，現在又進軍餐飲界，敢從縣令手裡搶生意，普通商人可做不到。

　　醉仙居能将酒樓開遍同川州府，實力也不容小觑。

　　一盞茶的工夫，三人站在平安鎮最繁華的街道，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茶樓、酒館、當鋪、作坊……空地上還有不少擺攤的商販，正賣力吆喝着。

　　三人衣着與這繁華之景格格不入，擺攤的商販穿得都比他們好。

　　“阿甯，咱們去城西那幾家飯館問問吧，這地兒不是咱們能來的。”

　　宋年仰頭望着慶豐酒樓，不愧是縣令老爺的産業，光是門口的牌匾，他幹一輩子都買不起。

　　“二叔、大光叔，來都來了，問問再說。”

　　這個時代的老百姓，對當官的有種本能的恐懼，光是提上一嘴，都有些害怕。

　　現在不是飯點，一樓大廳用餐的人不多，看到宋安甯三人，目光都停在他們身上。

　　櫃台後面的掌櫃也是一愣，這三人是不是去錯了地方？心中多了幾分煩躁，死窮鬼是怎麼敢進這地兒的？

　　“幾位客官快坐，想吃點什麼？”

　　饒是心裡再不滿，他也不敢表現出來，他家老爺對外一直保持勤政愛民的形象，慶豐酒樓總不能将人趕出去。

　　“有樁生意想同掌櫃的談。”

　　“……”

　　掌櫃臉上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還是咧着一張嘴應付着：

　　“你這小女娘，要同老夫談什麼？”

　　他可是看見了，一筐鴨蛋，一筐筍子，談什麼生意？

　　明明想讓他收下筍子，這三人都窮成這樣了，有什麼好談的？

　　“這是昨日挖的筍子……”

　　“不收！不需要。”

　　“不是，我這有……”

　　“不要，不需要的，嘿嘿……”

　　“……”

　　宋安甯一陣無語，話都不讓說完，那掌櫃臉上雖挂着笑，可攆人的架勢十足，還談個毛。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哼！

　　走！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