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馥氣急敗壞，讓自己的丫鬟婆子上。

　　可是對着吳鎮海，誰敢動手？

　　反倒是吳鎮海問周絮：“以前都誰打過你？”

　　“這麼說吧，”周絮道，“在座的每一個都打過。”

　　包括吳鎮海，包括她自己。

　　吳鎮海卻沒有聽出她的自嘲，盯着衆人陰恻恻地道：“打了多少的，現在自己給我還回來，否則，呵呵……”

　　于是，周馥的丫鬟婆子，悉數跪下，啪啪啪啪地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

　　周馥：“……”

　　她平生從未受過屈辱，今日的屈辱，足以把她淹沒。

　　周絮坐在那裡，歪頭看着她笑，眼底都是明亮的笑意。

　　周馥氣得奪路而逃。

　　那些丫鬟婆子，等着吳鎮海說了一句“滾”，才敢跟出去。

　　“出氣高興了？”吳鎮海看着周絮問道。

　　周絮：“高興。”

　　吳鎮海道：“高興就好，她未免也太嚣張了。你不早點告訴我！”

　　周絮涼涼地道：“早點告訴你，你敢這麼對她嗎？”

　　吳鎮海今日敢這樣，完全是因為，周馥已經是周家棄子。

　　周馥現在去找王夫人告狀，後者也隻能讓她忍氣吞聲，别再惹事。

　　她已經是沒用的女兒，但是吳鎮海不一樣，他是周總督的左膀右臂。

　　失去一個沒用的女兒沒人關心，但是砍掉一條胳膊，那就痛了。

　　吳鎮海：“……能不能給你男人一點面子？”

　　“今日我很高興。”周絮道，“你幫我出了氣。”

　　“這還差不多。”老白菜梆子高興了，“沒事，她以後再敢來，你告訴我。”

　　“不用，我能應付。”周絮道，“鬧了這麼久，飯也沒吃上，要不在我這裡吃頓飯？”

　　吳鎮海猶豫了下。

　　“你現在風口浪尖，不适合出去。”周絮道，“就安安心心吃頓飯再走。”

　　“行！”

　　周絮讓丫鬟去廚房要了飯菜，又開箱拿出二兩銀子讓人出去買酒，叮囑買隻燒雞，是吳鎮海最喜歡吃的那家老字号。

　　吳鎮海笑道：“你突然對我這麼好，老子都覺得無福消受了。”

　　“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升官發财死老婆，多有福氣。

　　“是不是謝我幫你對付周馥？”

　　“要不還是謝你，和他們一起敗壞我名聲？”

　　吳鎮海心虛，“不提了，日後看我怎麼對你，你就知道了。”

　　“日後就不說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醉一場，再見隔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吳鎮海在，廚房裡送來的飯菜，比平時好了許多。

　　酒菜也買回來了，周絮給兩人倒了酒，舉杯道：“來，老白菜梆子，我敬你一杯。”

　　這杯敬過去，也敬未來。

　　“……以後就祝你身體安康，萬事順遂，平步青雲，事事如意。”

　　“等等，你等等。”吳鎮海被敬得有些飄飄然，又覺得雲裡霧裡，“你今日怎麼不對勁？”

　　平時說話，小刀片一樣鋒利，刀刀見皿；今日突然換了性子，他竟然有些吃受不住了。

　　“沒什麼不對勁，就是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幫我呗。雖說銀貨兩訖，但是你又不欠我的，我們也算合作愉快？”周絮笑道，“總之，還是感謝的。”

　　那個在絕望之中拉了她一把的人，抛卻了幻想和感性之後，還是好聚好散。

　　——不把他想象成可能的另一半，心态就平和多了。

　　“你說什麼屁話！”吳鎮海笑罵道，“和我算那麼清楚，還沒進門就想分家了？”

　　他不喜歡這種疏離的感覺。

　　周絮沒說話，面容平靜。

　　吳鎮海心裡忽然有些慌亂，“軟軟，我明日就去找總督大人，把咱們的婚期提前。”

　　“為什麼提前？”

　　“想把你娶回家，生孩子。兒子我教，不聽話屁股打開花！女兒你教，将來肯定不吃虧。”

　　在現實中被兒女傷到的吳鎮海，隻能暢想未來。

　　周絮：“或許上下三代的運道都被你自己獨占了呢！”

　　“你就沒句好話？”吳鎮海瞪她，“換個男人，嘴早就給你打爛了。”

　　“那我祝魯家姑娘給你生八個兒子。”

　　吳鎮海：“……我要你生！不能亂了嫡庶！”

　　“我生？以後的事情，誰知道？說不定你克妻，我沒那福氣活到生孩子，就被你克死了。”

　　吳鎮海氣得抄起筷子要打她的手。

　　周絮：“也可能我克你。”

　　吳鎮海：“閉嘴，不許再說克不克的！你是不是吃味了？”

　　“你就當是吧。”周絮夾了個茄盒，咬了一口又嫌油大。

　　吳鎮海見她蹙眉就知道怎麼回事，把茄盒夾到自己碗裡，道：“我原配是難産死的，我答應了她不找，等兩個孩子長大，我做到了，也對得起她了。”

　　“和我說那些做什麼？”

　　“我說到做到。”吳鎮海看着她道，“以後我和外面都斷了，咱們倆好好過。你過去的日子不好，我知道；我也不好，以後在一處就好了。”

　　周絮道：“魯氏算什麼？”

　　“就這一個了，魯氏沒辦法，是總督大人給我的，我又收了她們家三千兩銀子。放着吧，以後沒别人了，她不敢不聽話。”

　　周絮沒做聲。

　　吳鎮海以為她吃醋，心裡有些高興，卻哄着她道：“我一個泥腿子，好容易走到今日。剩下半輩子，老子努努力，給你掙個鳳冠霞帔。”

　　“我一個繼室，能熬到？還是先給你原配掙到了才是。”

　　先給亡母，再給原配，最後才到她。

　　呵呵，老白菜梆子，可真會哄人。

　　“等着，什麼也不能缺了你的！”吳鎮海大手一揮，表示都不是事兒。

　　周絮冷笑，三杯貓尿下肚，天下都是他的了。

　　吃完飯，吳鎮海喝的有點高了，起身要走。

　　周絮正在點蠟燭，本來亮了四根，她又點了四根。

　　吳鎮海：“你點那麼多做什麼？”

　　“現在周馥倒了黴，我多點幾根蠟燭也沒人管。”

　　“小心火燭。”吳鎮海道，“不是舍不得，你點八十根也供得起，這是怕你不慎引起火災。”

　　“那就一把火燒了幹淨。”

　　“放屁！”吳鎮海罵道，“給我仔細點！”

　　“知道了，還等着你給我掙的鳳冠霞帔呢！”

　　吳鎮海走出去，走到院門處回頭，就見周絮站在廊下，倚靠着廊柱目送他走。

　　“進去吧，不用送。”他擺擺手，心裡滿意。

　　廊下的紅燈籠，投下溫暖的光，給周絮周身勾勒出暗黃的光暈，柔和了她淩厲的眉眼。

　　她在對他笑，笑顔溫婉。

　　吳鎮海心裡說，等着老子來娶你！